华商连线山东『投毒案』被告人无罪释放 代理律师剖析案件七大疑点

在看守所待了8年，山东临沂“投毒案”被告人任艳红回到家中。今年8月1日下午，任艳红收到了释放证明书。证明书显示，因临沂市检察院作出不起诉决定，决定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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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四口先后中毒身亡

2011年7月5日，案发当晚，临沂市费县上冶镇东岭村李忠山的妻子许永兰包了水饺，吃了之后，李忠山、许永兰和女儿李月抽搐倒在地上，送医后相继死亡，经诊断为毒鼠强中毒。时间倒退半年，2011年1月8日，李忠山7岁的儿子李浩在晚饭后也出现类似症状，被送往费县上冶镇中心卫生院，诊断为重症脑炎并发癫痫，于当晚抢救无效死亡。这并非李忠山家第一次发生中毒事件，自2010年8月至2011年7月期间，李忠山一家疑多次遭人投毒。

命案发生后，李忠山的邻居任艳红被警方锁定为嫌疑人。同年7月22日，任艳红被以涉嫌投放危险物质罪刑拘，8月17日被批捕。2012年6月，临沂市检察院以任艳红涉嫌投放危险物质罪提起公诉。起诉书描述，2005年，被告人任艳红与本村村民合伙贩卖韭黄时，被李忠山胁迫发生性关系，后被李忠山多次纠缠、逼迫发生性关系。自2010年8月，为摆脱李忠山的纠缠，任艳红先后5次向李忠山家中食物及盛放食物的器皿内投放“毒鼠强“，致李忠山、许永兰、李月、李浩中毒身亡。

任艳红曾一度认罪，后又翻供。检察院讯问笔录显示，自2012年3月5日10时的讯问开始，任艳红开始翻供，否认自己投毒，不承认有罪，称自己从没买过鼠药。

法院一审认定任艳红共实施5次投毒

在2012年9月一审和11月一审二次开庭时，法院审理认定任艳红对李忠山一家实施了5次投毒。

2010年8月9日10时许，任艳红携带鼠药到李忠山家中，趁其家人不备之际，将鼠药投放到李忠山家西屋桌上已开封的一袋“牛筋王”辣条中，致李浩食后中毒，在费县人民医院治疗后痊愈。

2010年8月24日8时许，任艳红携带鼠药到李忠山家中，将鼠药投放到李忠山家堂屋盛放稀饭的电饭锅中，致李忠山、许永兰食后中毒，经治疗后痊愈。

2011年1月8日15时许，任艳红到李忠山家借住的本村村民任广金家的住宅（起诉书原话），趁其家中无人之际，将鼠药投放到西堂屋的方便面中，致李浩食后中毒身亡。

2011年6月6日8时许，任艳红携带鼠药到李忠山家中，向其厨房内盛放小麦粥的电饭锅里投放鼠药，致李忠山、许永兰、李月中毒，在费县人民医院治疗后痊愈。

2011年7月1日，任艳红从费县上冶镇王庆山鼠药摊上购买鼠药一包，同年7月5日16时许，任艳红携带该鼠药到李忠山家，将鼠药投放到李忠山家的水饺馅和锅中，致李忠山、许永兰、李月食后中毒，经抢救无效死亡。

被告人称遭刑讯逼供 检察院撤诉

对上述指控，任艳红均翻供称自己无罪，此前有罪供述是因为“公安逼我的，公安把我带到刑警队，不说就不行……”

2013年6月，临沂市中院认定任艳红为摆脱李忠山纠缠（胁迫发生性关系），先后5次投毒，造成4人死亡的后果，判处任艳红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任艳红不服判决，提出上诉，山东省高院于2015年10月认定原判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裁定撤销原判、发回重审。临沂市中院重审近两年，2017年7月认定事实未变，再次判处任艳红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任艳红坚决不服，再次上诉。

在上诉书中，辩护人李仲伟律师和袭祥栋律师认为，本案事关5次投毒、4条人命，任艳红不认罪、不赔偿，如果任艳红投毒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即便李忠山存有过错，其余3口皆是无辜被害，判处任艳红3次死刑立即执行都不为过。2019年1月，辩护人李仲伟律师接山东省高院通知，因一审程序违法，任艳红案再次发回重审。

任艳红的哥哥告诉华商报记者：“我们是7月2日接到检察院撤诉的消息，当时又高兴又难受。随后的这一个月，前往临沂四五次询问消息，基本上没有干活，真的是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她8月1日回到家后，身体状况仍很虚弱，目前养好身体是最重要的。”

>>对话律师

我们确信这个案子肯定是无罪的

华商报：你和袭祥栋律师是什么时候接手这个案子的？

李仲伟：我是2015年5月份就介入了，袭律师是2017年底介入的。我介入的原因是因为我的一个当事人曾跟任一个监室，我这个当事人出来后让我一定救一下任艳红，基于对这个当事人的信任，我就介入了。2015年6月第一次会见任艳红时，任艳红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看着有些绝望，但是看到我很激动。

华商报：你们接手这个案子后最棘手的问题有哪些？

李仲伟：第一，家属对律师不是很信任，在我2015年介入时正是第一次发回重审的时间，但是开庭前家属把我解除了，我退出后又判了死缓，家属在我提示下找到洗冤网的伍雷，伍雷决定援助后，我跟袭律师又继续代理；第二，是没有人关注这个案子。

华商报：在随后的取证过程中发现了哪些疑点？

李仲伟：第一，死因不明，鉴定结论只有结果没有过程；第二，有两次投毒任艳红没有作案时间，这两次有证人证明，任艳红均在距离家较远的村庄帮人盖房子；第三，任艳红供述称，最后一次下毒的是两盆饺子馅，一盆韭菜豆腐的，一盆芸豆肉馅，但所有证据表明饺子只有韭菜馅，因此事实认定严重错误；第四，除侦查阶段的供述笔录外，再没有其他证据证明任艳红投毒，且供述笔录没有同步录音录像，其中三份笔录还是任艳红被外提看守所制作形成；第五，没有目击证人，没有采集到指纹、脚印、毛发等痕迹，没有查明作案工具鼠药及鼠药包装的下落；第六，检方出示的41个人口供只能证明李忠山一家发病，不能证明与任艳红有必然联系；第七，李忠山一家四口的尸检报告中，没有详细鉴定过程照片，也没有司法鉴定资质附件，这就无法保证鉴定物前后的一致性。此外，毒物鉴定中最重要的质谱图警方也没有提供。总之，太多疑点，尚未厘清。

华商报：被告人称遭刑讯逼供，有什么证据吗？

李仲伟：第一，因长时间不让上厕所，至今任艳红上厕所需要半小时以上；第二，任艳红进看守所时，体检记录就有伤。此外，任艳红对我们律师说：“我被测谎后带至费县刑警队接受审讯，警察对我刑讯逼供，抓头发打脸，不认罪要砸死我，要给我定故意杀人，不让睡觉、不让喝水吃饭、不让上厕所。警察还威胁要抓我丈夫吴士国，还要以包庇罪抓我哥哥任庆传，说两人都抓起来，孩子可就没人管了。后来他们写了东西让我摁手印，当时困乏得很，他们拽着我的手摁的，我都哭死过去了，都不知道摁的什么内容。”案卷材料显示：测谎时间是2011年7月20日，传唤到案时间是7月21日13时，任艳红首次讯问笔录形成时间是7月21日14时10分至19时20分。我们律师认为，自7月20日任艳红测谎结束至7月21日13时被传唤到案审讯，在此近20小时的空档期间内，至少不能排除任艳红遭受刑讯逼供。

华商报：从收到撤诉裁定书到无罪释放，过程艰难吗？

李仲伟：对律师来讲，我们确信这个案子肯定是无罪的，而且按照法律规定，检察机关撤诉后，可以在一个月之内作出不起诉决定书，但具体一个月内哪天作出，得由检察机关定。临沂检察院最终决定满一个月后才作出不起诉决定书，不违法，但我们律师认为在撤诉的时候已经表明检察机关认为是无罪的了，应当从法院裁定允许撤诉时就释放任艳红，这样更人性化。

华商报：任艳红被关8年，是否考虑申请国家赔偿？

李仲伟：国家赔偿和责任追究的事，我们律师尊重当事人意愿，但她这种情况肯定是会申请的，只是目前还没有考虑如何处理。

华商报：你认为这个案子出现转机的因素有哪些？

李仲伟：一是媒体的广泛关注，二是山东省法院和检察院的坚守正义。华商报记者 王利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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