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自有乾坤在

早在上世纪80年代后期，全国少数民族作家笔会在甘肃临夏召开。会议期间，大家一起闲游临夏红园时，我在那里见到了正在挥毫泼墨的宛廷聚先生，当时的他正值不惑之年。当我第一眼看到他的字，我惊讶极了，竟然有人能把字写得这么洒脱、奔放，气势恢宏，一下子我便喜欢上了他的字。那时，酷爱书法的他，练字达到一种痴迷的状态，有时晚上一练字会不知不觉地练到凌晨，身边练过字的旧报纸堆叠得像小山一样……那时，我就感受到他身上蕴集着一种力量，一种执著的精神，一种浓溢的才情，以及他书法作品中不凡的功底和磅礴的气势。

虽然我酷爱先生的书法，但对先生的身世却不甚了解，通过中央电视台《书画人生》对廷聚先生的采访，我才得知三年自然灾害时期，13岁的他怀揣着父亲送的毛笔，从河南叶县投奔在兰州的哥哥、姐姐。从西北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他扎根于临夏40多年。廷聚先生深情地说，是西北这块神奇而美丽的土地养育了他，尤其对作为大禹治水的源头、茶马古道的重镇、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彩陶之乡和花儿之乡的临夏充满了感情。

今年的中秋节前夕，我收到廷聚先生用快递寄给我的四幅书法作品，当我展开条幅细细品读，如行云流水般的行草书法，却有了岁月磨砺的痕迹，在扎实与厚重中，隐透着风雨过后的淡定与平和。那笔势，除有西北大漠的豪放奔腾之外，还饱含着中原故地的多姿多彩，雄浑中不失婉约，阳刚中蕴藉秀美，龙腾虎跃中彰显细腻，字里行间所体现的浑厚文化功底，正是廷聚先生手不离笔、心不离艺、千锤百炼的积淀。有对世事的感悟、对艺术的观赏、对书法的理解，耐人琢磨，令人回味，如诗如画，如痴如醉，让人赏心悦目、爱不释手。

虽叹为观止，但让观者在流连忘返间总觉意味深长、意犹未尽，反复展读，总有新意、有层出不穷的感受。那看似用笔随意、纵横恣肆、满纸云烟，却氤氲着金石之气、飘逸之气、灵动狂放之气及诡异与神秘之气。先生在一幅字中，可以同时书写不同诗人的几首诗词，且结构布局与疏密层次十分讲究法度和分寸，每一首诗都可以独立成体。开合中有山水重叠之妙，虚实间有隔竹闻泉之趣，错落之势，节奏之美，起伏之情，清远之韵，令人拍案叫绝。这种别具一格，独具匠心的书写形式，不仅增加整幅作品的力度与厚度，就书法中的每一个字，用笔使墨的浓淡与繁简点划的有纵有敛中，先生都恪守着自我的独特个性。有些字，笔不到，意到，给观者留下广阔而渺远的想象空间与审美联想。

在《书画人生》中，首次看见廷聚先生书写的隶书。虽是电脑观赏，但那藏巧于拙的笔锋，古朴俊雅，旷达高远，意趣绝俗，有如静夜闻箫，沁人心脾，难以忘怀。尤其那幅高高悬挂于采访大厅正中的巨幅榜书“通灵”二字，更是威严气派、肃穆神圣、正气凛然。那雄健苍劲、气象万千的笔法中，有猛虎下山、神勇盖世、其威远扬的强烈感受。

廷聚先生在采访结束时，专门用榜书现场书写了“笃诚”两个大字。他说，对于做学问、做人，他很崇尚孔子的教诲：“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笃诚”二字成为他做学问做人的信条，也是他追求的一种品德与境界。先生除了遍临诸家法帖，还潜心探索书艺及理论修养。上追秦汉，法宗三王，纵览唐宋元明清诸大家的精品外，对米芾的书法更是钟爱有加，日夜心慕手追，孜孜以求，遍寻真迹。尤其在与当代书法家大康、沈鹏、欧阳中石先生的学习与切磋中受益匪浅，感悟书法堂奥，逐渐地形成自家独到的风貌。

如今先生已退休在家，在先生看来，文字是文化的传承者，书法又是文字最美的体现，继承它、发展它，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面对社会的众多诱惑与喧嚣，先生心静如水，不张扬，不浮躁，不急功，不趋利，不迎合，依然孤独地坚守在文字的天地里……虽孤独，但并不寂寞，我知道先生那静心深处，澎湃着如潮的浪花。那里汇聚着他理性的思考、智慧的抉择。在挥毫之余，在品茗之时，他与古人聊天，与庭院的花草叙旧，听雨滴弹奏，随风儿吟诗，与他文字中的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对话嬉戏。先生的精神世界永远是丰盈的、五彩斑斓的……

书法是有性情的。那些携带着廷聚先生浓浓性情的笔墨真迹在临夏、兰州、银川、河南、北京等地的书展上，神采飞扬，一展大江东去的壮观景象。这一切皆包含在先生自作的一首诗中：

“人生天地间，四海应纵横；墨研长江水，笔挟昆仑风；丹青师造化，翰墨写真情；但抒胸中意，何须千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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