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爷子其人◇ 卢守栋

说好的是早上八点整，可是马老爷子七点四十就已经等在楼下了，我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睡懒觉了。那天去爬山，看到银川河畔的苜蓿长出来了，有了吃野菜打牙祭的想法，所以昨天和他约定今天早上去采苜蓿。

马老爷子是个回族老人，积石山铺川乡人，身材高大，古铜色的脸，留着一把白色的山羊胡子，长年戴一顶白色回族小圆帽，穿一身上黑下灰的布衣布裤，虽然已经六十五岁了，但身体依然健硕，精气神也很足。

他不是学校的正式在编职工，但在学校已经上班整整三十一年了，陪伴过六任校长，可算得上是学校元老级的人物了，平时在校园里，无论是校长还是老师见到他都亲切地称他“马老爷子”。

他本是附近种地的农民，1987年学校刚刚建成投入使用，食堂缺少人手，他被聘到食堂做炊事员。当然聘他是有原因的，关键他有两个拿手绝活：蒸的一手好馒头，煮的一手好羊肉，在当时的铺川和银川一带颇有些名气。据说当年他可是食堂里的“大拿”，有绝活，做的饭菜味道好，为人朴实憨厚，干活踏实肯卖力，深受全校师生的认可好评，所以多少年来食堂走马灯一样，换了一批又一批人，只有他岿然不动，后来还成了食堂负责人。这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他也由一个中年人变成了花甲老人，可以说大半辈子的美好时光都奉献给了这所学校。

现在偶尔聊天，马老爷子每每还会谈起自己过去的辉煌历史，一边说一边还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面露憨厚的微笑，一副自豪、享受很有成就感的样子。

后来随着年纪的增大，食堂的外包，他离开了自己钟爱一生的炊事员岗位。其实像他这个年龄，本该早退休，但考虑到他为学校作出的特殊贡献，再加上他的憨厚朴实，任劳任怨，踏实能干，几任领导都破例照顾他，继续聘用他做学校的勤杂工，让他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譬如烧开水，浇花园，修剪树木，而且依旧逐年给他增加工资，也算是老有所养了。但好多工作不是他份内的事，领导也没有安排他去做，他却主动去干，他是那种主动找活干，永远闲不住的人，因此每天在校园里都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当然老马爷子是有子女的，育有一儿一女，均在家中务农。

老马爷子为人热情随和，慈祥一词用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了。刚来学校时和他还不熟悉，偶尔见面，他也常主动打招呼问好，后来慢慢熟悉了，常去他那里借工具，请教一些问题，常常得到他的悉心指点。

别看他年纪大，但精神健硕，爱好还不少。每天早晚都会坚持散步健身，和其他老人一样，他也喜欢养鸟，而且是个养鸟的好手，经他调教的鸟一般都很抢手，现在养的那只朱雀被他调教得快成精了，他只要轻轻“嘘”一声，那只鸟便欢呼雀跃，放声歌唱，声音婉转清脆，快要赛过百灵鸟了。

他还喜欢打乒乓球，一有空闲就带着他那副掉了胶皮的光板球拍和一帮学生“过招”，居然没有几个人能胜过他。听说我也喜欢打乒乓球，最近已经预约了好几次，一定要和我“切磋”“过招”，几乎是在“叫板”了，真是人老心不老。当然结果可想而知，我毕竟在大学受过一些专业训练，而且比他年轻得多，体力也比他好得多。

但也不尽然，就像今天早上跟他去采苜蓿，他穿林绕树，攀上爬下，健步如飞，我就有些吃不消了，紧追慢赶，还是被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他笑我说，老小伙还是缺乏锻炼啊！

因为最近两天连续降温，我们到达银川河畔苜蓿地的时候，苜蓿上都结了一层霜花，马老爷子说，我们先去晒晒太阳，等霜花晒干了再采。乘着这个空闲，他带我去了河畔高处的花椒林，教我如何辨认刺椒和棉椒。我原以为枝干上刺多的就是刺椒，刺少的自然是棉椒了，他说全然不是，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刺椒的枝条柔软，弯曲不易折断，棉椒的枝条则硬而脆，一般人是很难区分的。后来他又掰看着椒树上的花苞，神情严肃而又略带忧伤地说，这两天天气降温，银川沟里椒树的花苞都被冻坏了，今年花椒要减产了，唉！这条沟里的农民收入主要靠的就是这花椒树了，这次的损失太大了！他眉头紧皱，失神地抚摸着身边的每一棵椒树，像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其实我知道他家在银川河上游的铺川，主要经济来源是种植核桃，花椒树不多，几乎没有什么损失，但他这种悲天悯人、为他人损失而感伤的朴素情怀使我深受感动。

霜花散尽的时候我们开始采摘，苜蓿刚冒出嫩嫩的牙尖，虽然小了点，但柔嫩如翡翠，而且没有上过化肥，喷洒过农药，是真正的纯天然、绿色有机蔬菜。我们一边聊天说笑，一边采摘，马老爷子习惯用刀割，事先还特意为我准备了一把，但我使不惯，我更喜欢像采茶那样掐、揪或者是拔。日近中午，我们准备回去了，比战果马老爷子自然比我丰硕得多，我只采得一小塑料袋，他已经是半蛇皮袋子了。

归途中，马老爷子似乎没有一点劳累感，背着蛇皮袋子，在山间小路上、丛林中、田埂上游走，依然健步如飞，我也紧随其后，作为比他小近二十岁的老小伙，我没有理由掉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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