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庄稼

□王新有

“土里生、土里长，老死了土吃上，”这是庄稼人对自己一生命运的戏言。在民歌的产床，盛产“花儿”的故乡和政县，靠几亩薄田生存，延续传宗接代的故乡人，对庄稼的侍弄操劳，尽管和抚育儿女一样精心呵护，也没积累下种庄稼的点滴经验。乡言曰：“三年学会买卖人，十年学不会庄稼人”。庄稼的活什仍循着二十四节气的趟，一茬春秋度，一轮岁月光来移动前行。

由于受气温和地势的影响，故乡的薄田滋养的庄稼就那么简简单单的几种：小麦、大麦、青稞、玉米、大豆、洋芋、胡麻、豆子、糜子等，这些春播的庄稼除玉米和洋芋在秋天收获，属秋粮外，余则在炎夏的伏天收割打碾，称之为夏粮。作为农民的儿子，我对这些庄稼油然而生敬意。它们虽是养人的粮，历经了生命拔节的荣枯辉煌，却没享受过雪花的亲吻，寒风的拥抱，岂不遗憾！农谚曰：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而今人们改种的冬小麦，是故乡庄稼里唯一历经四季的一种，是长得最丰满、最养人的庄稼。

中秋前后，川塬、坝子攒动着忙碌秋播的人群，人们将来年的吃粮埋进了土地妈妈的怀中，待绿油油、嫩闪闪的麦芽刚探头露脸，匍匐在白晃晃的大地，肃杀的秋风，就开始撕裂娇嫩的身子，清冷的银霜每天早晨给它的脸涂一层淡淡的粉汁。随后在漫长的冬季中，它覆盖着厚实的雪被，蜷缩身子骨，安逸地蹴在泥土的心窝，为春日的喷勃积蓄活力。麦子饱尝了季节的苦辣酸甜，经历了一个生命的起始轮回，才孕育出沉甸甸的果实，成为主宰大千世界的食粮。

故乡的庄稼除小麦外，其他类别的种植少，青稞作为一种换口味的杂粮，调养人们的生活习性和舌尖上的味蕾而存在。青稞是故乡早熟的庄稼，小暑前它就完成了扬花吸浆的工作，腆着泛青的肚皮等待人们摘穗子煮青麦吃。那青碧透亮的青麦，是饥荒年代时讨命的口粮，如今成了原生态的浸满乡野泥土气息的一种美味吃食。还有隔三见五的一块块豆角地，时时诱惑着在田间忙活的大人、小孩抽空窜进地里，撒急忙慌地摘豆角，边吃边往衣袋里装，衣袋胀鼓鼓了还不收心，空着的手也攥把豆角才肯撒手，回到地里边吃边干活，填肚子解渴，让阳光下的劳累涣散了许多。

故乡最美的时光，是庄稼人最开心的日子，小暑至中秋，土地喂养大的果实排队等待着农人们的检阅，瓜果飘香、五谷满仓，家家的餐桌上顿顿皆有新鲜蔬菜，每天让干涩的舌苔沾满原汁原味的鲜蔬，让人感受到过日子的殷实舒坦。

故乡的庄稼，长在山坡上，和翠绿的野草挨得近挤得瓷，若不是一条白晃晃的田垄隔开，它们几乎手拉手背靠背，在同一块属地上，连根贴心，将庄稼的养料土壤的肥力吞噬了。人不施力，地不给劲，庄稼病恹恹的长得不起色，成了草包庄稼。锄草是庄稼活样里的轻松活，投工费时挺麻烦。刚锄过草的庄稼，一场雨后，密密麻麻的杂草又冒出来了，不几天又把庄稼围住了。杂草是庄稼的天敌，只能依靠人的力量来战胜。我知道，地瘠肥弱的山地本该是野草的窝，人类靠自己的智慧和勤劳，用自己的汗水来消灭它，可野草并不甘心并不示弱，费尽心力地向庄稼示威，让山地的庄稼很羸弱单调，玉米、大豆、洋芋轮番倒茬，易于锄草。

民以食为天，温饱、平安，才拥有幸福的支点。故乡人的希望很朴拙，望远的目光在逶迤的山岭叠嶂间逡巡，飞不到很远，聚焦于山谷沟岔。那是庄稼的竞技场，也是每一户农家寄托的希望，田垄隔开的一块块大田，生长着小麦、油菜、青稞等高产的庄稼，人们把春秋四季的时光全泡在这里，像拉扯自己的儿女一样，精心侍弄呵护它，唯有看到自己的庄稼比别人家的长势好，多产些粮，那种惬意与舒心，才是实实在在妥帖的幸福。庄稼是一朵花，一朵开在农人心上的花，虽不娇艳惹眼，可农人喜欢它。当白旺旺毛茸茸的麦花缀在麦芒上，当黄灿灿的油菜花把成群结队的蜂蝶吸引来，从早到晚围着花心打转，当洁白的大豆花攀附在枝干摇铃时，当洋芋花像一个葫芦，在田野里随风摇曳时，每一个侍弄庄稼的人，才有开心的一笑。因为他们从庄稼花的微笑里，看到了一岁的希望，丰收的年景，光阴的殷实，看到了农家美滋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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