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子梁：一面远古文化的镜子

文/图张文彩

初冬的一个清晨，和许多冬日的晨起一样，一段白气氤氲着寒冷之后，天公依然作美，太阳放晴了很多。下午两点二十，从定西市江夏广场出发，径直上了定临公路，经先锋口到乌龙二队，一路向南而去。过了文丰村偏东南上山，走一点土路，还好，消尽雪迹的土色还润着，也不会湿滑，倒是减少了趟土风尘。

到了山腰，阴屲的积雪还瓷瓷实实地坐着，仿佛正在和茂密高挑的黑酸枣刺、和老旧深青的矮松、和埂畔参差的野蒿与会似的，既亲切熟稔又百味杂陈，感觉自然物理就是如此相和谐、相对立——草木田禾在冬雪中干了枯了，春风来了又活了绿了。

踏着硬生生的厚雪，像踩在冰花上一般，感觉很洁净，不过一会儿就连着埂沿、泥土和杂草了。能看得出来，有些地收了庄稼才翻了不久，松松软软的，散发着悠悠的乡土馨香；有些地明显没有下过籽种荒芜着，成片的枯蒿密密麻麻，源于今年丰沛的雨水，其生发长势也是极端地茂盛，倒好，亦为这寂寞、空旷的山梁增添了无限乐趣和自然幽邃。

恰好走到东边地头的时间，看着了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在广袤、岑寂的山坡上慢慢说着、走着、拣着的情形，诚如影视镜头里艰难跋涉荒原的考古学者，正在午后的阳光下缓缓行进。是的，在此，我见到了肖从容先生，他中等身材，戴着帽、挎着包，泥土、草色早已没过了脚踝、裤管。他和同伴一样，双手捏着边走边拾得的沾满黄土泥泞的石片瓦砾，俨然收获满满的农人充溢着许许多多的喜气。

非常荣幸，相识了收藏世家、国家职业艺术品鉴定师、甘肃省齐家文化研究会副会长、海南省文物研究会副会长肖从容先生，他对齐家古玉研究精微且大量收藏，对我国唐宋古陶瓷八大窑系中五大窑系遗址进行了系统调研。

肖先生热情洋溢地说：我们沿着山梁看了一大圈，太完美了、太奇特了、太震撼了，白灰线清晰、完整、庞大，就是齐家文化最典型的标志；这些方圆千米已过的白灰层面，如此洁白、如此清楚、如此柔韧，既美观又防潮湿，正是距今四五千年齐家文化的房屋建设、生活居住的独特环境。这些标识明确的地域，更加精准地证实了浩浩长空，远古先民跌跌撞撞、踽踽而行、盘桓动宕的艰苦历程；也更加精准地证实了这片黄土地上曾经的喧闹、繁华和不甘落寞的生动情景。还有随处可见的石灰石，就是用泥土烧制的古人狩猎的工具。作为民族文化的发祥地，黄河上游的远古文化、文明史是连绵不断的，像广河的齐家坪、临洮的马家窑、秦安的大地湾都在我们甘肃周边，都需要我们精心考据、致力研究、全力救护。

回顾我初到堡子梁的时候，早就听说了许许多多关于这一带乡民收集玉器、石器的事情，而且有些人也因此营生成了大家；三尊玉樽之说，经兰州至京城，如今又回到了定西新城的古玩城。后来，又特别邀请了兰州大学考古专业的博士生导师魏文斌先生，其慎独严谨的治学品格让我认知了堡子梁山脚下树立甘肃省文物保护单位碑牌的真正内涵，即史前文化遗址之所在。尤其是山下地里埂上大大小小的彩陶片（当地人称花瓦渣）随处可见，村庄里的老农家家户户都有收集。彩陶文化的出现距今六七千年，我国新石器时代的仰韶、马家窑、大汶口等文化中，均发现有彩绘花纹的陶器。即于陶胚表面，施以红、黑色颜料绘制的动植物象形花纹或几何花纹。烧成后，附于器表，不易脱落，故称彩陶。亦有陶器烧成后，再施以彩绘的，然彩绘极易脱落，多成烧后彩绘陶。亦有不加雕饰的素陶。

轻轻抚摸过这些余留着阳光星月、大地泥土和远古手迹的温热与体香的文明图腾，顿然，一股热热的暖流又一次冲刷过心的芬芳，想先民们刀耕火种、茹毛饮血、蜗居洞穴，和雷鸣闪电、和风霜雨雪、和狼虫虎豹地抗击与生息，是多么的艰辛负累啊。几千年，在宇宙天体很微小，而人生代代无穷已，又何以堪言？那些粗陋的圆点、那些密集的线条，赭红而墨黑、空白而紧凑的图案，就是灵魂的火花、思想的源头；就是温暖的话语、亲切的絮语；就是善良的心意、质朴的情感。

反反复复行走在故乡亲亲的泥土陡坡，洗耳恭听着肖先生兴奋炽热的解说：想千年云烟匆匆过往，前人们或避乱、或逃难、或坚守，从风雨泥泞中走来，开掘土地、修成建寨、耘田积麻，留存下一代又一代生活印记，从彩陶片到石斧玉铲到碎瓷瓦砾到农耕物什，无不烙刻着岁月长河里无限的心血、文化和精神。堡子坪太了不起了，山根里是马家窑文化遗址、半山上是齐家文化遗址，这种历史文化的延续性是罕见的，更是我们考证古老文明的又一处鲜活、明亮的镜子，更是一座远古文化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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