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夏午后的某一天,我来到东乡族自治县河滩救助站王奶奶的房间里,任凭风儿轻柔地跑进跑出,偶尔调皮地撩拨安静。
已是午后三点,王奶奶在入睡。她睡得气丝全无,我想要伸手试试她有无鼻息时,她咂巴两下嘴唇,嘟囔一声,又无动静。
王奶奶的头发花白,额头皱纹如刀刻,脸颊干瘪,半张着嘴,牙已经掉的所剩无几。她的身子在毛毯下难以想象的瘦小,只是一双三寸小脚,裹得紧致,露在毛毯外。
服侍王奶奶的郭大姐与小王,也很安静,我跟着她们安静了一上午。我是过客,无意间闯入她们的生活。
王奶奶已是垂暮之人,如此挪着时光等着耗尽最后的气血。她与所有生病的高龄老人一样,似睡似醒,噗噗地吹两口气,咂巴两下嘴巴,转一下头,皱几下眉头,呻吟两三声,或者说句胡话,然后睁一下眼,又睡过去了。如此反复,间隔很短,几分钟或是十几分钟醒来一次。
王奶奶的脚是小王裹的,小丫头虽然不到二十岁,但她一直给自己的姨奶奶裹脚,所以对裹三寸金莲很是娴熟
……
我看到王奶奶睁一下右眼,嘴里含糊不清地嗫嚅了句什么话,就没动静了。隔了两分钟,又睁开右眼,目光捉到郭大姐,动了动嘴皮,又闭了眼。
我没听清王奶奶说了什么,郭大姐凑到王奶奶额头,问她想喝水还是要方便。王奶奶摇摇头,停顿了几秒,才睁眼与郭大姐说话。
郭大姐转头看了我一眼,给王奶奶说我是亲戚。原来,她老人家在问我是谁?
郭大姐给王奶奶掖一下被角,之后,王奶奶没了动静,约莫两分钟后,王奶奶又睁眼了,吐字不是特别清楚,我细听才明白,她问郭大姐壶里有没有开水,吩咐给我倒茶。
我凑近王奶奶,对她笑笑,然后说谢谢奶奶。她看似迷糊,心里很清楚,之后,又沉睡,不一会醒来,嘴皮动了一下。
郭大姐明白了她的意思,把右手伸到王奶奶的后背,给她挠几下,又在她的示意下,顺意挠着时,王奶奶说舒坦,手再重些,多挠几下。
不知道的人以为郭大姐和小王是王奶奶的亲戚,实则不然,郭大姐是救助中心的志愿者,自从王奶奶从县福利院转到救助中心之后,就成了王奶奶的专人陪护,与小王一起轮流照管。
王奶奶又说话了,郭大姐听清了,她要吃羊肉清汤。小王便去集市,不一会买了一碗回来,房间里立即香菜和蒜苗相伴的清汤羊肉香味,郭大姐倒在小碗里,等王奶奶醒来,一勺一勺地喂清汤。
一碗清汤羊肉,王奶奶只喝几口汤,吮吸了一片羊肉的肉汁,嗫嚅几句香得狠,又进入昏睡状态。
王奶奶不愿去医院,她知道自己将要离开人世,对救助中心的人说一把年纪了,等着闭眼睛。面对执拗的王奶奶,他们把卫生院的院长请过去检查,院长说王奶奶的生命要到尽头了,没有病痛,无需打针输液。
王奶奶是东乡县河滩镇尕大塬人,由于祖上是大户人家,从小到大享过福见过世面,心气极高,只是到她那一代,命运多舛,家里人丁稀少只剩她一人,出嫁又无儿无女,老伴过世后一人过日子,老年进了县福利院,但听到镇上要修建救助中心后,见人就打听,想从福利院转到救助中心,回到河滩过完余生。
她虽老来无伴、孤苦无依,可是生活安逸,用她的话说,国家管吃管住,什么都管,不好好活着干嘛?所以,她对自己一点也不吝啬,如愿进了河滩救助中心后,拿出自己的钱,想喝豆奶粉了让小王去给她买,想去集市转悠、下个馆子,郭大姐与小王推着轮椅带她去。
关于王奶奶的点点滴滴,如放电影一般,在郭大姐的描述和小王的回忆里,从我眼前闪过,看到她迷迷瞪瞪,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生命之灯将熄未熄的情形,我有些难过。
时钟滴答滴答的,也似百无聊赖,我们时而安静时而小声叙话。她们说,在王奶奶如此睡倒之前,天气好的时候,她们会带王奶奶到集市上转转、看看,王奶奶有什么说什么,一点也不生分,她会说些她年轻时的故事,说她小时候家里的生活……
我听着她们的絮叨,五味杂陈。郭大姐与小王每天在服侍王奶奶的重复里重复着日子,两年多一直重复着,而这重复简单又不简单。
集市上与王奶奶熟悉的一些人结伴来看望了,她们在等王奶奶醒来时与郭大姐拉家常,问王奶奶的情况,然后无不羡慕又矛盾地感慨:人活一辈子,有儿有女当然好,如果没有儿女,像王奶奶一样只要老了有人服侍,也算哈畅(满足)了!
人生在世,日子过得舒心又称心,便是最大的幸福,而“哈畅”的背后便是发自内心的欣慰与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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