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寓深意 华章传千年 ——读苏轼《滕县时同年西园》

赵曰北（滕州）

在苏轼的人生中，徐州两年是他仕途中顺风顺水的时期，作品常寄寓着传统知识分子的政治理想和家国情怀。他借助这次游览西园的机会，借题发挥，殷殷劝谕，表达了他作为地方官员济世利民的热情与担当，透露出儒家崇尚德义耻于言利的传统思想。

1077年4月苏轼转任徐州太守。其时滕县隶属于徐州，县令为范仲淹之子范纯粹。第二年夏秋时节，苏轼来滕县考察，他参观了修葺一新的县衙公堂，为之题写《滕县公堂记》。苏轼此次滕县之行，除公务活动之外，还有造访老友“时同年”私家园林的初衷。据时培岳等先生考证，苏轼在诗中提到的“时同年”，即时化基，名尧，曾任楚州司法参军。史料记载，时化基和苏轼是嘉祐二年（1057年）同榜进士，两人交情甚厚，苏轼上任伊始曾邀“时同年”到徐州治所，并题赠筇竹二枝。因此到滕县不久，苏轼便兴致勃勃地游览了位于县城西南的时氏西园，并欣然命笔。 

“人皆种榆柳，坐待十亩阴。我独种松柏，守此一寸心。”诗中的“我”应指西园主人时化基。在这里，“人”和“我”相对，“榆柳”和“松柏”迥异；“十亩阴”传递着求田问舍的物质欲望，“一寸心”则表明独树高标的精神追求。在人皆置田筑舍的世俗氛围里，西园主人不为时俗所动，栽松种柏，寓意深远，这是多么难能可贵呀！开篇起笔，诗人用对比手法，赞颂了时化基不同凡响的高情逸致。 

“君看闾里间，盛衰日骎骎。种木不种德，聚散如飞禽。”骎骎，马疾走的样子，此处喻指盛衰之间变化非常快。只知道“种木”，不崇尚品德修养，财富等人生依托，会像飞禽一样倏忽而逝。此联从寻常人家盛衰变化的角度，揭示了生活的规律和真义，警示人们要涵养德性，盛衰之变可能发生在片刻之间，再次肯定了时化基注重人格修养的“种德”之举。 

“老时吾不识，用意一何深。知人得数士，重义忘千金。”“吾不识”是自谦之词，是说自己了解不深或者难窥堂奥。主人在园中种植松柏，颐养性情，启导子孙，他的用意是多么深远啊！真正做到相识相知，有几个人就可以；重视情义之人，不会把钱财放在心上。这里，诗人在赞美西园主人用意深远的同时，还表达了真正的情谊源自不可多得的君子之交、情义之交的观点。 

“西园手所开，珍木来千岑。养此霜雪根，迟彼鸾凤吟。”西园是主人亲自开辟亲自布局的，点点滴滴体现着主人高雅不俗的品位和追求。奇花异草，秀石佳木，均来自名山大川；“霜雪根”照应“松柏”“珍木”。松柏枝繁叶茂之时，自然会有鸾鸟凤凰驻足歌吟；“鸾凤吟”是祝福，是展望。此联极言西园之盛，同时寄寓美好的心愿；在全诗结构上承上启下，所处位置十分关键。 

“池塘得流水，龟鱼自浮沉。幽桂日夜长，白花乱青衿。”写西园的美景，用字精准，足见诗人的大家气象。池塘里有缓缓流动的活水，乌龟金鱼自由自在地游动。一个“自”字，生动传神地呈现了龟与鱼和谐相处悠然自得的情景，读之使人顿生“悠然见南山”一般散淡宁静、无拘无束、见心见性之感。“长”意为生长，窃以为解释为“弥漫”韵味更佳。生长在幽僻之处的桂花，日日夜夜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洁白而繁多的桂花，层叠错综，阳光（月光）普照，繁花的影子杂乱地投射到驻足观赏者的青青衣襟之上。身临其境，人们定能嗅到阵阵幽香，并惊喜地发现，胸前还意外地收获了满襟的花影。“乱”字写出了桂花杂乱无章的状态，隐隐地传达了观赏者由衷的喜爱之情。 

“岂独蕃草木，子孙已成林。拱把不知数，会当出千寻。”此两联由花木及子孙，是诗人对时化基后人的赞美与祝福。“蕃”是茂盛的意思，“拱”指两手合围。西园内花木繁茂，种种秀木已经长成参天大树。此处巧用比兴，以花木的枝繁叶茂，引出并暗喻西园主人的子孙必将成长为顶天立地的栋梁之材。据《宋史》记载，南宋时滕县人时全与其侄时青都曾带兵抗金，后皆战死。两宋时滕县望族时氏之声名，于此可见一斑。

“樊侯种梓漆，寿张富华簪。我作西园诗，以为里人箴。”梓树、漆树多用来做琴瑟，此处暗示西园主人有樊侯一样的高雅情趣。寿张是地名，在今阳谷县。两句话对举，我们推想在宋代，寿张大约有奢侈之风，苏轼的褒贬取舍不言自明。诗的结尾，苏轼阐明了写诗的目的，希望乡人能向西园主人学习，养成重德轻财的品格。 

在苏轼的人生中，徐州两年是他仕途中顺风顺水的时期，作品常寄寓着传统知识分子的政治理想和家国情怀。当时的滕县给苏轼留下的印象欠佳，他在《滕县公堂记》中说：“滕古邑也，在宋鲁之间，号为难治。”为此，他借助这次游览西园的机会，借题发挥，殷殷劝谕，表达了他作为地方官员济世利民的热情与担当，透露出儒家崇尚德义耻于言利的传统思想。离开徐州一年后，苏轼遭遇了“乌台诗案”，被关进大牢，险些丢了性命。此后，他的诗词风格随着接连不断的贬谪生活而大变，变得豪放而达观。《滕县时同年西园》源自苏轼昂扬奋进的温热心肠，饱含着大诗人对滕县人的良苦用心。作为滕州人，应记着这首流传千年的佳作，记住苏轼对于人们的教诲与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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