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岁美国老太牧琳爱的中国乡村圣诞节―――驾着驴车的圣诞老人

牧琳爱把圣诞节带到了刘庙村

每年圣诞节前，牧琳爱都会给刘庙村的孩子们送去圣诞礼物。 本版照片由记者张勇摄

□本报记者 汤启卫

12月15日中午，聊城一座安静的民居里，温煦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到牧琳爱的脸上，在皱纹间流淌。94岁的牧琳爱打起了瞌睡，慢慢进入梦乡。梦中，她是一位少女，正在美国参加一个教会的圣诞派对，耳边响着欢快的音乐，人群中，她隐约发现了丈夫艾德温的面孔……

她被这个发现惊醒。艾德温去世13年了，在他去世一年后，牧琳爱来到中国，定居在聊城阳谷刘庙村，至今已在这里度过11个圣诞节。几乎每个圣诞节，牧琳爱都要装扮成圣诞老人，赶着毛驴车给刘庙村的孩子们送礼物。

在牧琳爱看来，与城市里那些喜欢在圣诞节狂欢的年轻人相比，这些孩子也许更懂得这个节日的内涵。“起码我会告诉他们，圣诞节是为了让人们学会给予爱、接受爱。但在很多中国年轻人那里，这不过是个集体无意识狂欢的节日。”

传教士女儿的心事

虽然生活在美国，但牧琳爱一直想回中国，这让很多人难以理解。只有她知道，作为传教士的女儿，这是一桩放不下的心事。

山东聊城市阳谷县安乐镇刘庙村，这个地处鲁西北的村庄远比其他村子富足，村办企业已拥有一定名气。但这个村庄名气最大的，是一位曾经在这里居住了10年的美国老人，她叫牧琳爱，是山东首位因公益方面的特殊贡献而获“绿卡”的外国友人。

1999年，当这位满头白发的美国老太太提着两只大行李箱出现在聊城时，当地人对她既陌生又好奇。但牧琳爱对聊城并不陌生，她在这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

牧琳爱的英文名字为EuniceMoeBrock，1917年出生于河北省北戴河，后来随当传教士的父母在山东聊城山陕会馆附近居住。13岁时她跟父母回国，在美国读书、工作、结婚生子，其间还取得了医学护理专业的硕士学位。

在美国，牧琳爱算得上标准的中产阶级，除了房产、汽车，还拥有40英亩私家山林。但这些财富对牧琳爱的吸引力似乎并不大，牧琳爱说，她一直想回中国。

这让很多人难以理解。牧琳爱解释：“我爸爸是个‘中国通\’，从我小时候起，他就给我灌输中国的价值观念。而且那个时候中国战乱不断，老百姓的生活很苦，但作为一个小孩子，根本没有能力去帮他们，我就是带着这份同情离开中国的。我们在美国的生活很安逸，但这种生活经常与我在中国的记忆产生碰撞，让我很不安，我一直想回中国帮助那些受苦的人。”

作为土生土长的美国人，牧琳爱的丈夫艾德温难以体会妻子这种心情，不愿离开故乡。从此，回中国生活的愿望就成了牧琳爱的一桩心事，深埋在她的心中。

1998年，牧琳爱的丈夫去世。一年后，她不顾子女的反对，变卖了自己的财产，独自一人回到阔别60多年的山东聊城，定居在刘庙村。

“她来之前，俺们不过圣诞节”

在刘庙村村民看来，圣诞节更像是牧琳爱一个人的节日，大家不过是看稀奇。

牧琳爱带给刘庙村的影响显而易见，因为她的到来，这个村庄频频在媒体中出现。村民曾觉得记者离自己的生活很遥远，但现在他们已习惯了面对镜头。在他们的记忆里，中央电视台、凤凰卫视这些媒体已经来过多次。那些平时只能在电视屏幕上看到的名嘴，来村里跟牧琳爱聊天……这让村民们意识到，这个美国老太太不简单。

除了让村子名气大涨，牧琳爱还把圣诞节带到这里。刘庙村育才小学校长武斌说：“她来之前，俺们不过圣诞节，但现在它已经成为学生们必过的节日，每年学生们都盼着老太太来。”

但是，在刘庙村村民看来，圣诞节更像牧琳爱一个人的节日，大家不过是看稀奇。村子里没有音乐，没有圣诞树，更不会有派对，为了让孩子们感受到圣诞节的氛围，牧琳爱每次都要精心打扮一番。

――― 每年圣诞前夕，牧琳爱都穿上大红色的圣诞服，从村子那头赶来一辆驴车，车上装着她送给孩子们的圣诞礼物。在孩子们眼中，牧琳爱像极了童话片里的圣诞老人，她满头白发，高鼻梁，蓝眼睛，笑容慈祥，用地道的美式英语说着：“ MerryChristmas”……这远比老太太送来的瓜子、糖果让他们欢喜。

“这样的圣诞失去了意义”

牧琳爱发现，那些在商场和KTV里玩乐的中国年轻人，并不了解圣诞节内涵，只是把它当作一个集体无意识狂欢的机会。

从2009年起，因为身体不好，牧琳爱再也没有精力在驴车上颠簸，但她还是会赶在圣诞前夕给育才小学的孩子们送礼物。

每次在孩子们领到礼物时，牧琳爱都要站在教室的讲台上，通过她的翻译王玉青，向孩子们介绍圣诞节的来历，“圣诞节是一个跟宗教有关的节日。在这一天，每个孩子都会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

尽管孩子们听得似懂非懂，但牧琳爱每年圣诞节都要向他们重复这番话，她希望孩子们能够真正理解这个节日的意义。

牧琳爱说，现在中国城市里的圣诞节日气氛越来越浓厚，但这并未让她感到欣喜。相反，她有些遗憾。牧琳爱发现，那些在商场和KTV里玩乐的中国年轻人，并不了解圣诞节的内涵，只是把它当作一个集体无意识狂欢的机会。

每年这个时候，牧琳爱就会想起自己在美国过圣诞的情景。“就像中国的春节一样，圣诞节在美国是非常重大的节日。”在这一天，人们虔诚地纪念耶稣的诞生，表达对他的尊重和爱戴。在牧琳爱的记忆里，圣诞节这天美国到处都是派对，乐队随处可见，演奏着欢快或祥和的音乐。“在圣诞节这天，人们最重要的是享受精神的愉悦，与家人和朋友团聚在一起，学会给予爱和接受爱。”牧琳爱对记者说。

行善是一种生活方式

对牧琳爱而言，行善是一种生活方式，不需要刻意为之，有时一句话就能给别人带去快乐。

给予爱、接受爱――― 这句话不仅能诠释圣诞节的意义，同样可以用来解读牧琳爱。

在山东，牧琳爱是一位以公益出名的外国友人。一说起牧琳爱，刘庙村的村民们就会向记者介绍她所做的善事。她捐资30000美元帮村里的学校建起了正规的微机室；她义务担任学校的英语教师；她花6000美元买来近10种树木花卉，帮村里搞绿化；她为村里引进了美国优质果树，帮农民发家致富；她还应邀担任聊城国际和平医院的名誉院长，率领该院一个医疗小组赴刘庙村为所有老人做眼睛保健义诊，并包下了5位白内障患者更换晶体的手术费用和23位老人配眼镜的钱……

对牧琳爱而言，行善是一种生活方式，不需要刻意为之，有时一句话就能给别人带去快乐。2009年圣诞节前夕，记者陪同牧琳爱在聊城一家酒店就餐。席间，她微笑着把一名服务员拉到身边坐下，对她说：“你的服务太好了，谢谢你！我上大学时曾在一家酒店兼职当服务员，不过常把盘子摔碎，没几天就被调到客房部去了。所以，姑娘你比我棒多了，一定要加油，肯定能成功！”

这番话说得很随意，但在牧琳爱的翻译王玉青看来，老太太话中有深意，“每次到酒店吃饭，她都要跟服务员讲这段经历，鼓励她们不要轻视自己的职业。”

把遗憾留给来生弥补

牧琳爱希望来生能弥补今生的遗憾，而她今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丈夫艾德温没能陪她来中国。

牧琳爱说，她记忆中最美好的一个圣诞节是2006年度过的。那一年，她的大女儿从美国赶来刘庙村，和她一起驾着驴车去给孩子们送圣诞礼物。

牧琳爱有两儿两女，当初来中国时儿女们曾强烈反对。牧琳爱很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在中国生活得很快乐。定居刘庙村后，村里把位置最好的一套院落腾给牧琳爱居住，但这座中国式农居还是让牧琳爱有些不适应，她自己动手进行了改造。不习惯用农村的旱厕，就把一只木凳锯成简易的坐便器架在旱厕的蹲坑上。她还在院子里开辟花园，在院墙上喷绘壁画，在墙根堆假山……

刚到村里时，牧琳爱常站在门口微笑着跟村民们打招呼，但村民们习惯了内敛和含蓄，都不好意思主动跟她说话。甚至有孩子第一次见到这张高鼻梁、蓝眼睛的面孔时吓得哇哇大哭……

很多人担心，牧琳爱能否融入当地农民的生活。但不久，就有人看见她去赶大集，采办年货。“我喜欢中国百姓这种简单朴素的生活。”牧琳爱对记者说。2009年夏天，因为身体欠佳，牧琳爱搬到聊城市区，与翻译王玉青一家人住在一起。

从两年前起，牧琳爱着手写一部叫《宗教与科学的和谐世界观》的书。出生在传教士家庭的牧琳爱了解各种宗教，但她是自由信仰者，没有具体的宗教信仰。“但我特别认同佛教的教条，我跟很多美国人一样，相信有来生。”

牧琳爱希望来生能弥补今生的遗憾，而她今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丈夫艾德温没能陪她来中国。“如果来生还能遇到他，我希望把我现在的生活告诉他，让他相信，我们在中国会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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