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跃强
常常怀念故乡的麦子,做一些麦子的梦,梦到一些青涩和成熟的味道。有时候梦到在绿油油的麦田里奔跑,有时候梦到在金色的麦田里挥舞镰刀,有时候梦到弯下腰去捡拾遗落在麦田里的麦穗……这天夜里,我梦到我看麦场。来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偷,一下子把我吓醒了。醒了之后,我很奇怪,我从来没有看过麦场,怎么做起了看麦场的梦呢?还遇上了小偷……
我觉得这十分荒唐,不由得就笑出声来了。
窗外,红灯绿灯,高楼大厦;立交桥上,大车小车,如同穿梭……
我披衣坐起,看了看我枕边的夜光手表,是凌晨1时15分。
城里不知季节变化。
我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呀,再有一个星期,就是芒种了。
芒种割麦子。
麦子,麦子……这时在我的脑海里,涌动着一望无际的金色的麦浪。我仿佛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布谷鸟在金色的麦田里飞,在打麦场上飞,在家家户户院子的上空飞,一声声急切切地鸣叫,一声声急切切地催促!这时候,乡亲们开始磨镰刀,编草腰子,收拾打麦场,日日夜夜为开镰忙碌着……
一想到麦收,我记忆深处忽然像冒水泡似的,冒出来一件事。哦……我曾经夜里看过一次麦子呀。但是,因为过去了差不多半个世纪,我已记不清那是哪一年了。但我记得那时有了自留地。我家的自留地在家北地里,地头上有一口出水很旺的水井,井上有一架辘辘,还有个壳篓,我摇着辘辘,给麦子浇水。我把满满一壳篓一壳篓的清凌凌的水提上来,倒进水池里,水池里的水顺着垄沟,就流到我家自留地的麦田里了。水足,肥足,我记得那一年我家自留地里的麦子长得特别好。你看,阳光炙烤着大地,麦芒指向天空,风一吹,沉甸甸的麦穗就压弯了麦秆的腰……
这时,娘的一脸皱纹就笑开了。
开镰的头天晚上,娘说:你到地里睡去吧!看着咱家的麦子……
那时候小,还觉得到地里去睡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呢!于是,我拉了一个草苫子,裹了一床被子,扛起来就到地里去了。那天月亮很好,没有风,地里很静,到处都弥漫着麦子的香味儿。这时,曾经饥饿的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大白馍馍在麦穗上滚……
我躺着。一直没有睡着。那时候,我正迷诗,一本李瑛的《枣林村集》,让我快要翻烂了。我想写首诗,可是想啊想啊一直没写成。后来月儿落了,天上的星星更加明亮了。这时,我望着天上的星星,忽然就有了灵感,一首诗一会儿就吟出来了——
月朗星稀三更天,我为公社守麦田。
大地虽睡我没睡,星星眨眼我不眨眼……
当时我吟出这首诗,还挺得意呢!那时候的诗就得这样写。后来,我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亮了,我围着自留地的麦田转了一圈,我家麦田里一个麦穗也没少,别人家的也没少。站在寂无一人的麦田里,想:这不是麦子没有少吗?!娘真是多事,让我在地里睡了一夜……
几十年过去了……
父亲从十八里铺医院退休后,在老家待了几年,就把家搬到朝城镇上去了。那些年我当记者,因为有任务,总往老家那一带跑。离家近了,我就顺便去看看父母。
朝城过去很有名。现在仅是一个镇的所在地。我父母住在镇东头,穿过一条马路,就是村庄。有一年也是芒种前几天,我又回到了父母身边。晚饭后,我照例要陪父母说一会儿家常话,然后就出去散步。以往的时候,我都是沿着门前的那条马路往南走,这一回我穿过马路往东去了,没有别的心思,就是想看看东边那一片麦子。一过马路,那麦子的香味就把我包围了。再往前走,一条小路,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那天晚上,也是一个大月亮天,那些麦子都在月光下挺立着,风一吹,麦子就打旋,一片又一片的麦子就跳起了金色的舞蹈。这时候,我看见远处有一个农人,背着手,在麦田边上走过来走过去,来来回回地一直走。走一会儿,就停下来,或站或蹲,看一会儿那麦子,然后就是又继续来回走。在农村里长大,我对农民的心思还是知道一些的,我想:他这会儿心里定不了多恣呢!
我走了过去。他冲我笑笑,我说:今年麦子丰收呀!
那是!那是!他摸摸满是胡子茬的下巴,笑得很满足。
笑过之后,还是一往情深地看他那麦子。眼睛里溢出幸福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他走进麦地掐了一把麦穗,就把几个麦穗在手里搓,他的大手就像一个小小的石磨似的,一会儿就搓好了,然后吹一口气,麦壳就飞出去,剩下的就全是麦粒了。他张开大嘴,一把就把那些麦粒捂进嘴里了,嚼嚼就咽了,然后慨叹道:“新麦子!真香呀!你也尝尝……”
他把几个麦穗递给我。我接过来,也熟练地搓起来。搓着,我想起了我的童年,那时候挨饿,我和我的那些小伙伴们,也这样吃过麦子。然而现在不同了,我毕竟吃过太多的酒席,所以当我把麦粒捂进嘴里,嚼得十分艰难,再也吃不出当年的香味来了。最后,我终于像吃药一样,挺了挺脖子,咽下去了。
他问我:怎么样,香吧?
香。我说。
其实,我说了违心话。
可他认了真,接着就夸起了他的这些麦子,说他的这块地好,种出来的麦子比村里谁家的麦子都好,不光籽粒饱满,蒸出来的馍馍又白又香,还发甜……
他的话一停下之后,我就问他:你这块地的麦子能换多少钱呀?
他说:怎么着也得四五千块吧……
这么一大块地的麦子,才值这几千块钱,也忒少了吧。于是我说:不多呀……
我一说这,他不高兴了。瞪我一眼,说:在你们这些吃薪金的当官的眼里,这是不多,可你要知道,这可是我们庄稼人的命呀……
说完,他就扭过脸去,还是看他的麦子,再不理我了。
这时,娘来了。我趁机迎过去,我说:娘,你咋来了?
娘说:我也是来看看这地里的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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