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新闻 临清新闻 阳谷新闻 莘县新闻 茌平新闻 东阿新闻 冠县新闻 高唐新闻
地方网 > 山东 > 聊城市 > 临清新闻 > 正文

暖暖的仁村

来源:西安晚报 2019-01-12 00:00   https://www.yybnet.net/

婺源风光索云峰/摄

◎俞兆祥

常常一到年底,母亲的脸上就挂上了笑容。那是一种久违了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像冬日里倾斜着洒在我家门口的阳光,暖煦煦的。我知道,用不了几天,面含笑靥的母亲就会带着我去仁村了。

仁村,是我外婆的村庄。我母亲在那里生活了她生命中最初的十四年。自从母亲嫁到思溪村之后,每一年,她都要去仁村,看望我的外婆——她的母亲,看望她的兄弟姐妹。从我家思溪村去仁村有15里山路。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用一根红绸腰带背着我;我能够走路了,母亲就牵着我。我六岁时,就能走走歇歇走完这15里山路,不觉得累,只觉得有趣。于是,对仁村的热望,成为冬日里我最柔软、最温馨的一抹暖色。其实,对于仁村这个村名,年幼的我自然不会懂得这个“仁”字的含义,总把它误读成“人村”(在婺源,“仁”与“人”同音)。其实,读作“人村”也不错,哪个村庄没有人呢?我外婆家就有好多人。在外婆家,还有好几个和我年龄相仿,并且常年待在那里的表兄弟、表姐妹哩。这些年幼的孩子,就像是一群快乐无忧的小鸟,被外婆仁慈、宽厚的双翼庇护着、呵护着,一天天成长起来。

等到某个周末,我不上学了,母亲就说,咱们去仁村吧。我自然是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连说好好好。于是,母亲就在头天晚上开始准备物什,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只竹篮里。里面是买给外婆的面条、白糖和红枣,还有送给我舅舅的广丰黄烟,一只褪了色的红布袋子里装的是水果糖,那是送给在外婆家的那班小把戏(小孩子)的。为了这些物什,母亲至少要准备上一两个月,光是一包白糖,都是我在单位上班的父亲托熟人分几次买来后积攒起来的。母亲动身之前,要交代嫁在本村的我姐姐照应鸡啊、鸭啊什么的。交代妥帖后,母亲就会长吁一口气,捋捋头发,惬意地拍拍衣裤,对我说,走吧,咱们去外婆家啰。每一次去仁村,母亲都把它当作一次神圣而又快乐的旅行。

动身的时候,太阳已经爬上了后龙山。阳光如同金丝绒般绵滑,泛着金黄色的光芒。一路上,我们走过了黄良坑,走过了读屋前,又擦着汪村的边沿拐进了思远亭……那条从婺源北乡到西南乡的著名古驿道,我熟悉得几乎可以数得出它有多少块石板。母亲挽着沉重的竹篮,时而牵着我,时而背着我。伏在母亲的背上时,我明显感觉出母亲急促的喘息,还看见母亲脖子里沁出的汗珠——即使是寒冷的冬日。母亲46岁生下我,那时已经有50多岁了。每每在这个时候,我就会从母亲的背上挣脱下来,像模像样地跑上几步,说,妈,我可以自己走路嘞。母亲则偏着头看着我笑。此时,田野里长着红花、野草,偶尔有几只饥饿的麻雀在田里寻觅;山路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树叶,树叶枯黄酥脆,一踩就碎。沿途的山不高,是低矮的丘陵,山上的林木属于赣东北常见的混交灌木林,挤挤挨挨地生长着杉树、马尾松、槠树、栎树等。母亲扫一眼山坡,看见山坡上倒卧着的干树枝,脸上露出贪婪的神色。这些柴火多好啊,可惜路太远了。母亲无奈地摇摇头说着。我们家缺少劳动力,倒是舅舅常常挑一两担柴火翻山越岭来到我家,让我母亲有了一种雪中送炭的喜悦。走到分水岭的时候,我们照例会坐下来休息一阵子。因为下了岭,就是龙山乡的地界了,也就是说离仁村就不远了。这时,母亲会从一处冷水窠里掬一捧甘甜的泉水让我喝。喝了水,我的疲劳也就消退了许多。接着,母亲又去老地方摘几枝腊梅递给我。捧着几枝梅花,我欣喜若狂,我心里盘算好了,要将梅花插在外婆家堂前香椅桌的花瓶里,外婆肯定非常高兴。这算是她外孙送的礼物吧。

休息一阵子后,我们继续上路。很快,我们来到了高仓的桥下村。过了桥下村,就看得见仁村村口的大樟树了。我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奔跑着闯进了仁村村口的文昌阁。文昌阁骑路而建,为二层的砖木结构,临清溪、俯池塘,门脑上嵌有“巍凌碧汉”“秀插层霄”的匾额;四角的飞檐上悬挂着风铃,在山风的吹拂下,叮当作响……文昌阁就像一个忠实的哨兵,守护着仁村。进了文昌阁,就意味着进了仁村。

在我的眼里,仁村是一座婺源少有的非常漂亮、别致的小山村。村庄的选址、布局和映衬,可谓经典之作,让人倾慕不已。村庄坐落在两山合抱的山脚下,村口逼仄、狭窄,酷似一只宝葫芦的瓶颈;十几株高大、茂密的参天古樟,把村庄遮蔽得严严实实的,若不走进亭子,谁都不知道里面还藏着一个村庄;一条蜿蜒逶迤的小溪,清亮如油,好像一个调皮的孩子从山里奔跑出来。

在文昌阁里略作休息后,母亲擦擦汗水,捋捋头发,牵着我走出亭子。此刻,我分明看到了一幅别样的画面。扑面而来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绵延不断的葳蕤的绿——满山遍野的绿色——这是一种蓬勃的生命的颜色。与我的家乡不同的是,绿色永远是外婆村庄的原色。湛蓝的天空,墨绿的山峦,飞檐翘角的粉墙黛瓦和欢快舒畅的小溪,俨然一幅写意的中国画。留在画布上的,是对岁月的一种漫滤,是对生命的一种感恩。

而此时,母亲似乎也陶醉在这片迷人的绿色之中,眼光瞬间明亮了、锐利了。这时,外婆从村子里迎上来了。外婆的满头银发,在冬日的阳光下分外耀眼。我迫不及待地奔向外婆。外婆唤着我的小名,蹲下身子,试图来抱我。但年迈的外婆最终没有将我抱起来。随后,外婆自嘲道,老咯,外婆老咯,抱不动你啰。我偎依在外婆温暖的怀抱里,疑惑外婆怎么知道我们要来仁村。倒是外婆一脸喜气地对我母亲说,这两天喜鹊在枣树上叫个不停吔,我就知道有喜事了。加上今天礼拜,天气又好,我就试着来候你们了。这个礼拜等不到你们,下个礼拜我还要来村口候你们的。嗨,还真等到了我的宝贝——外孙皇帝呢!在婺源,外孙在外婆家可以享受到皇帝一样的待遇,所以有称外孙为外孙皇帝的说法。外婆牵着我没走几步,一群半大的孩子像鸟儿飞出鸟笼般奔跑过来。他们是我的表兄弟、表姐妹。他们喊着我的小名,将我簇拥着抬了起来。母亲则赶紧分发水果糖。嚼着水果糖,一股浓浓的亲情,在这群衣衫单薄、简朴,脸上写满稚气的孩子身上荡漾开来。

在外婆的几个外孙中,我是她最疼爱的一个。不是我母亲的乖巧和孝顺,也不是我父亲对他岳母的慷慨大方,而是因为我自幼就胆小怯懦,体弱多病……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还没有五六岁孩子的个头,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外婆常常对别人说我是“秋后的黄瓜狗崽子”,是“经了霜的恹茄子”,总担心我母亲养不大我。记得有一次外婆站在村口,喊我们回去吃黏糕——一种用糯米、黄栀子和白糖、芝麻做成的黏糕,是我最爱吃的婺源特色小吃。正在田野里玩耍的我们一路欢呼着奔回外婆家,外婆已经端出热气腾腾的黏糕了。分黏糕时,我比表哥、表姐们多出几块。我心头一热,窃喜不已;可他们却嘟起了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聪明的外婆显然看出了他们的不满,就对他们几个说:“你们也别不高兴,不是外婆偏心,都是外婆的外孙,手心手背都是肉,外婆一样疼着呢。小祥多出几个是应该的,谁叫他长得又矮又瘦呢?不让他多吃几个长高点儿,怎么行呢?”一席话,说得表哥表姐们哑口无言。若干年后,我终于明白了外婆的良苦用心。外婆疼我,却从来不躲着他们偷偷给我什么,她总是当他们的面优待我,要让他们懂得我是应该受优待的。同情和关爱弱小者,是外婆的一个做人准则。在外婆家,我得到了一种跟母爱一样无私、博大,却比母爱更柔软、更宽厚的爱。这种爱以一种物质的方式浇铸在了我的心底,塑造了我的品格,洗礼了我的灵魂,让我终生受用。

随外婆到家后,我把腊梅花插在前堂上首的香椅桌上。外婆正端着一大盘清明馃(婺源的清明馃不只是清明节才做)从厨房出来。我转过头来对外婆说,外婆,我送您几枝梅花,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外婆高兴得一把搂着我,脸上像绽出一朵花儿,眼睛也眯成一条缝儿。连连说着,宝贝真懂事,宝贝真懂事,外婆最最喜欢了!

吃过外婆做的丰盛的中饭,吃过外婆做的可口的小吃,母亲和外婆就到太阳底下唠家常,我们就去野外玩耍。此时的母亲显得很大度,即使我有什么非分的要求,她也会满足我。我和伙伴们一会儿跳进倾圮的祠堂里捉迷藏,一会儿爬到后山堵山鼠洞,一会儿又到小溪边捞鱼……享受着在思溪无法享受的自由和快乐。

然而,这种自由和快乐是极其短暂的。很快,当头顶上的太阳偏向西天时,母亲的呼唤就在仁村上空飘荡了。我知道,我该回思溪的家了。当我闷闷不乐地回到外婆家,母亲和外婆都已经泪眼婆娑了。我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只见她们在相互推让着一张10元的人民币。最后,母亲急了,说,妈,这点钱你不收下,我明年就不来了。我担心明年真的不能来仁村,就上前把“大团结”抢过来塞进外婆的围裙里。看着我天真的举动,外婆竟然破涕为笑了,母亲也笑了。然后,外婆和我的伙伴们一直把我们送到文昌阁外。外婆哽咽着对我母亲说,明年暑假来玩,我年纪大了,怕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到年终说不定——母亲打断外婆的话,嗔怪着说,妈,说好话哩,你至少可以活到九十岁。外婆见状,就不再说什么,嘴里却嗫嚅着。母亲牵着我,默默地走着,心情显得十分沉重,全然没有来时的轻松和愉悦。我也一样,心情抑郁、沮丧。在转弯时,我回望一下文昌阁,看见外婆瘦弱的身躯已经来到亭子外,那只手还在高高地擎着,像一面旗帜。那一刻,我泪如泉涌。

仿佛一语成谶般的灵验,外婆在仁村村口的文昌阁外说的那句话,居然应验了。第二年夏天,日日夜夜思念我们的外婆,最终没有等到我们见面的那一天,就猝然长逝了。

外婆去世后,母亲每年都要去仁村,不过,是每年的清明节去的。以前是看望外婆,而后是祭奠外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读小学、上中学、读师范,然后当了老师,我不能陪母亲去了。到后来,母亲的年岁也大了,15里山路对她来说,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她不得不咽下去仁村的念想。于是,母亲开始嘱咐我,每年,一定要去仁村,一是祭奠外婆,二是看望舅舅。

每年的清明节和寒假,我都要去仁村。说实在的,于我而言,我不只是在完成母亲的夙愿,而是内心情愫使然。因为外婆的缘故,我的童年与仁村结下了难解之缘,即使没有了外婆,它依然是我精神世界的一块乐园,足以支撑我用脚一步一步地丈量这15里的山路。在仁村,舅舅和我儿时的伙伴陪我喝酒。舅舅家自酿的米酒,入口甘甜、绵稠,温热以后,更可口。我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因为外婆的缘故,我们有着太多的共同语言。前几年,舅舅家孩子多,经济拮据,我常常从微薄的工资里省些出来接济他们,他们自然心存感激,待我如同贵客,让我过意不去,也让我惶恐不安。

后来,我的表哥、表姐们成家立业了,我也娶妻生女,成了一个父亲。每一次清明节,带着幼小的女儿去祭奠外婆,女儿总要问我无数个为什么。在这位她从未谋面、已长眠地下近四十年的外婆的坟墓前,她蹦蹦跳跳,快乐无忧,又是采摘映山红,又是燃放小炮仗,仿佛在做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她根本不能体会她父亲的心情,更无法理喻坟墓里躺着的老人对她父亲的重要。她有自己的外婆,外婆疼她、爱她……她每年也要去外婆家长住,和她母亲。于是,我忽然想,一个人注定只能有一个外婆,他心中也只能有一个外婆的村庄。若干年后,女儿会不会替代我来祭奠这位外婆呢?我想是不可能的。也许,等到我老得走不动路了,仁村——外婆的村庄——真的会被她遗忘了。

是的,一个人注定只有一个外婆。暖暖的仁村,于我而言,是暖暖的,对别的人呢,我不知道了,也无须知道。

新闻推荐

大运河游记

曾训骐天刚蒙蒙亮,我和妻子就来到位于南门的苏州轮船站,上了苏州到杭州的第一班轮船。从苏州到杭州,水路就是大运河。大运河...

临清新闻,弘扬社会正气。除了新闻,我们还传播幸福和美好!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光阴流水,不变的是临清市这个家。

相关新闻:
猜你喜欢:
小院花为墙2018-12-26 00:00
评论:(暖暖的仁村)
频道推荐
  • 济南:“码上商量”与百姓贴得更近
  • 数字赋能,拓展“商量”广度深度效度济南:“码上商量”与百姓贴得更近
  • 按下快进键 抢抓黄金期
  • 潍坊滨海经济技术开发区京师幼儿园桌上推演,筑牢疫情防控线
  • “线上+线下”人社服务再升级
  • 热点阅读
    文牧野: 我一直追寻着真实与真诚... 王阳:《人世间》让人思考什么是活着... 国潮那么潮
    图文看点
    乡里乡亲
    张庭夫妇公司被认定传销 举报者:担心... 电影《花渡好时光》定档 回乡青年演... 从《少年》《下山》《踏山河》到《孤...
    热点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