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打斗为哪般

□白峰

刘冠三同辈人中,有一位车迈平先生算得上济南蟀坛名将,“蟀坛”不过是戏称,但此人也真算得上是将门之后。

其父车震车百闻,临清人,早年入北洋,1911年辛亥革命时,车百闻与冯玉祥皆为北洋第二十镇之下的标统,两人相熟,但是冯玉祥参加了滦州起义,出任革命军参谋长,车百闻为人谨慎,既不出卖起义军,也并未参与起义之事。这一年车百闻的小老乡张自忠考入天津的北洋政法学堂求学。那是一个新旧思想激烈碰撞的年代,张自忠在天津加入了同盟会,听说山东政法学校多教授新思想,山东新政亦颇有气象,遂转学至济南。张自忠毕业后不想去做法官,觉得生逢乱世,此举不似大丈夫所为,遂有投军之举,投的就是身在北洋军的车百闻。车百闻一生引以为傲的是民初曾指挥平定蒙古库伦叛乱之战,迫使蒙古库伦王爷终止了分裂国家的行为。

1916年袁世凯称帝,蔡锷将军在云南率先举起反袁大旗,袁世凯急派北洋军平叛,车百闻此时已是旅长,张自忠为车部随军参谋。他所在的二十师兵发湖南,结果却被赵恒惕部击溃,车百闻亦被俘。赵恒惕亦非寻常人物,举人出身,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生,回国后为蔡锷练兵。辛亥革命后曾受黎元洪十万大洋组建新军,事未成,赵恒惕将款项悉数归还,黎元洪对其人品激赏。1913年追随谭延闿参加二次革命,攻入湖北,被北洋军汤芗铭部俘获,经黎元洪、蔡锷具保出狱。这次却是北军败了,赵恒惕还记着旧事,也就没为难北军被俘将领,悉数放归,不掠财物。

赵恒惕曾多次主政湖南,通缉追杀过青年毛泽东。此人政治上可能反动,但是人品却也可圈可点。

车百闻经此一役,却心灰意冷,遂决定退出军界,定居济南,而转入商界。张自忠仍愿从军,车百闻就亲自跑了一趟廊坊,介绍给了曾经的同僚冯玉祥,得到冯玉祥赏识,委为中尉排长,他的连长就是后来著名的倒戈将军石友三。

北洋时期是一个社会阶层剧烈变动的时代,也是一个军人当道的时代,所谓“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便是草头王”。车百闻虽已退出军界,但是和军界联系广泛,人脉资源很广。当时裕兴化工厂始建未久,因为要依赖五柳闸附近的水道,但却遭军界刁难,最终是车百闻出面摆平了此事,所以被邀入股,实际最初是裕兴送的干股。车百闻后来投资了不少实业,也真在裕兴投了钱,成为成丰面粉厂等很多新兴企业的股东,亦购置房产多处,济南很著名的“皇宫照相馆”就是车百闻的房产,租给照相馆用的,此房至今仍在使用。

车百闻死在了抗战爆发前夕。车迈平此时也已接手裕兴等实业,车家与张自忠渊源深厚,两家结了儿女亲家。抗战军起,1940年5月,日军发动枣宜会战。当时中国军队的第33集团军只有两个团驻守襄河西岸。张自忠以中将之身担任集团军总司令,本来可以不必亲自率领部队出击作战,但他不顾部下的再三劝阻,坚持由副总司令留守,他自己亲自率领2000多人渡河作战,东渡襄河后,一路奋勇进攻,将日军第13师团拦腰斩断。日军随后以优势兵力对张自忠所部实施包围夹攻。张自忠毫不畏缩,指挥部队向人数比他们多出一倍半的敌人冲杀10多次,亲赴一线白刃战,最终战死沙场,成为死在抗日战场上军阶最高的将军。将军遗体被夺回后,送往重庆行国葬礼,送葬当日,路经宜昌,十万军民沿江护送,日军飞机三次掠过送葬队伍上空,军民无一人慌乱躲藏,日军亦未敢投弹。

本来是写蟋蟀,不料却信马由缰,写开了人间之战。想来亦有关联。蟋蟀死战,乃出自本性,实为争食、争穴、争雌,乃为求得生存和繁衍的权利,民族间战争亦是求族群的生存空间,实为一理。然人为万物之灵长,多出了一份思想,故而有“非暴力、不合作”之举,亦有为信仰、为理想、为正义等等观念而战之事,倘仅为私利而战,为争夺女人而战,与虫何异?人类虽有思想这个强大的武器,但是各个族群、宗教、利益共同体之间却都自认为只有自己掌握着真理,相互间难以沟通,乃至不愿沟通,最终也还是难免刀兵相见。所以直到今日,人们还是将勇气、坚忍视为非常重要的品质而加以强化。

蟋蟀虽微虫,却也引人遐思。人们喜欢蟋蟀,大约也与人之生物本性中争胜之本能有关,即便太平之世,人们还不是也创造出各种体育赛事,一拼高下。体育明星亦为万众推崇,一如蟋蟀名将。

车迈平后来以执掌裕兴化工厂而闻名,“文革”后曾有其名章数枚在文物店售出,被我一位长辈朋友无意中购得,可知车迈平在“文革”中不免抄家之难。

有关车迈平斗虫的详情柏良先生所知最多,多得自其师刘冠三先生的讲述,再则柏良先生与车迈平的公子恰为同学,又同属一支篮球队,故所知独多。柏良先生在《秋战韬略》一书中曾著录过车迈平麾下名将“鬼头刀”:

秃背烂衣,8厘2车迈平获于长清城北

此虫青金色大圆头,斗丝白细隐沉,浅蓝项,背上仅一小片翅衣,碎不成形。身立厚圆长,随身重紫牙。在名家荟萃的斗场上,咬死过两条名将,后再无人敢碰。后来到天津放大斗,一口赢敌,敌虫被咬昏,亦再难觅对。人称此虫为“鬼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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