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亲老伴

说个私房事，你别笑话。我和老伴夏福荣还是从小的娃娃亲哩。

我1942年生，老家是尚店乡茶棚村。五岁那年，家里老人随着时兴找大媳妇，早结婚，早生子，早得济的旧俗，在一个关系很好的近邻嫂子的撮合下，和她娘家村，离俺村三里路的夏家一个家庭条件挺好，叫夏福荣的六岁小女孩，订了娃娃亲。

两家老人认为两个孩子脾性相投，且门当户对，都十分赞同这份姻缘，时间不长，两家便传了柬。她家来传柬的人把传柬盒子放在我家正房的方桌上，我很好奇，打开盒子看到里边有一方砚台，一支毛笔和一张写着字的对折红纸，我高兴地拿起毛笔端详着。这时，父亲正领着说亲的那位嫂子，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壮年男子来到屋里。父亲让我喊那位壮年男子大爷，我顺从地喊了声：“大爷。”然后，父亲从柬盒里拿出对折的红纸铺在方桌上，让我用毛笔蘸上砚台里的墨汁，在那张写着很多字的红纸左下角划上了一个圆圈。画完后，我扔下毛笔就跑出去玩了。不料想，两个不懂事的孩子的终身大事就这样订下来了。

1958年，我去博山水泵厂当了工人。一年后，母亲得了重病，身体很弱，需要人照顾，弟弟妹妹都小，陪母亲看病、熬药、喂药成了家中的难事。两家商量让我俩结婚，好让媳妇伺候母亲。那年我18岁，坐着四人抬小红轿，有打旗的，打伞的，打锣的，吹鼓手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把我娃娃亲的新媳妇抬来了家。我拿起小秤杆准备给新媳妇挑红盖头时，心怦怦直跳，两人从小到大没见过面，互不认识，就连去公社登记那天，人挺多，媳妇害羞地低着头，我也不敢正视她一眼，光看到她穿件蓝衣服，今天是头一次看她的容貌，心里还真有点七上八下，那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婚后，我去博山上班，媳妇担起了家里的担子。她经常推着独轮小胶皮车，一边压上两块坯，一边推着母亲去医院看病。有一次，到了和母亲去看病的日子了，可家里的钱不够，她跑了好几家都没借到，急得在家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一件值钱的东西卖了换个现钱。当看到我俩新房中，里间屋门上挂着的花门帘时，心里有主意了。心想，这个东西能值几个钱，把它卖了足够给婆婆看病了。当她摘下门帘时，看了一遍又一遍，揽在怀中，那可是小时候订了婚后，娘托人在外边给买来的，叫“瓶出牡丹花”的刺绣门帘。结婚后，人来人往，大姑娘，小媳妇来串门，谁看到这漂亮、美观的门帘都会赞美一番，说它是媳妇的脸面。想到这，她拿拿放放，不舍得拿去卖，可婆婆看病、买药的事要紧，难为得她眼圈都湿了。最后，还是包起门帘，去了尚店集换回了四块钱，给婆婆看病拿了药。

母亲的病拖拉了两年后，还是去世了。这时，弟弟才14岁，大妹九岁，小妹六岁，媳妇二话没说，默默地挑起了当嫂又当娘的家庭重担。冬天为他们做棉的，夏天给他们缝单的，操扯吃的，操持穿的，家里没有的就去娘家拿，一心一意把他们抚养成人。

1972年，高杜铸造厂缺木型工，我有这个特长，应聘来到了高杜。我在高杜铸造厂干了一年木型工后，领导见我离家远，生活不便，要帮我把我、老伴和儿子三人的户口落到高杜，来高杜安家。那时，高杜大队在附近名声很大，经济条件好，社员收入高，户口控制很严，一下子给我解决三口人的户口，真是个天大的好事。可好事后边来了“难”， 俩妹妹没出嫁，五口之家分成两下，我们走了她俩咋办？愁得我没了主意，耷拉了头。

老伴看透了我的心思，开了腔：“老徐，咱不说户口，要走咱拉着俩妹妹一块走，她们没结婚，不叫成人，到高杜盖三间房，咱和儿子住一间，她俩住一间，我舍不得妹妹，让她俩在我眼皮子底下上轿，我才放心。”她的话正说到我心里。我抬起头对着老伴端详了又端详，看了又看，觉得她人漂亮，心更美、更漂亮，越看心里越甜……

上高杜搬家那天，高杜大队开来了195型小拖拉机，大妹抱着我两岁的儿子，老伴搂着小妹坐车前，我坐车后，仰望远方，蓝天飘着白云，公路两旁的庄稼舞动着身姿，为我们去高杜安新家祝福，小拖拉机嘣嘣地欢叫着，好像唱起了老歌谣：家有贤妻是块宝，顺心的事多，烦心的事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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