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开放的花朵

《佳城》是作家宗利华的长篇小说，作为一个在省内甚至在全国都具有重要影响力的作家，宗利华在经过了一系列小小说和中短篇小说的创作磨砺之后，推出了令人眼前一亮的厚重之作《佳城》。这部长篇小说叙述厚重绵密，着重塑造了性工作者小琴和作家方子曰两个人物形象。这部长篇小说既有对社会底层人物苦难生活的关照，又有对知识分子精神堕落和自我拯救的深切拷问。主要人物活灵活现，次要人物立体丰满，编织了一幅鲁中地区底层人物的风俗画卷。这部长篇小说基本采用了现实主义的从创作手法，不遗余力的刻画人物，细腻逼真地讲述故事。在现实主义之外，宗利华还吸取了现代主义小说的精髓，小说的主要发生地天堂口无疑具备了丰富的象征意义，而对米朵儿的刻画以及蚊灾狐仙的描写又有魔幻现实主义色彩，《圣经》又与小说形成了互文关系。

《佳城》的主要人物小琴个处于社会底层的性工作者，她从事了半生这种为人不齿的职业，在美人迟暮的年纪来到了天堂口，处于半隐退状态的小琴本来想要安慰过点日子，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既然从事了这一行，她的一生都将笼罩在耻辱的阴影之下。贾镇的男人们对她垂涎三尺，想在她身上发泄兽性，女人们则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在她短暂而又悲剧的一生中，也有过温暖的时刻，即将退休的警察老黑苦口婆心地劝她走上正途，作家方子曰也给过她甜美的爱恋，纯情少年小武甚至为了她，与贾镇的男人作对。但小琴始终无法摆脱悲剧性的命运，尽管她也自省过，自救过，但终因小武的一次误杀，命丧天堂口。小琴这种悲剧性人物在文学史上不在少数，如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雷特，曹禺《雷雨》中的鲁萍，他们都难逃悲剧性命运的钳制，他们身上既有时代社会的影响，也有自身性格造成的不幸。即使小琴读过《圣经》，还参加礼拜聚会，但她无力抵抗世俗的目光，缺乏对抗世俗偏见的勇气，认为自己是肮脏的，上帝也不会原谅的，她的毁灭是命中注定的。

《佳城》的真正着力点在于对知识分子精神堕落的批判，作家方子曰曾与小琴有过一段恋情，还生下了一个女儿。但在以知识分子自居的方子曰看来，与小琴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小琴不过是他风流生涯的一次无意收获而已。画家丁一是方子曰的同类，他凭借文人的优越感玩世不恭，相占小女孩米朵儿的便宜，不想却被鬼灵精怪的米朵儿戏弄。钱钟书的《围城》中，知识分子集体的软媚做作构成了一幅民国文人精神衰败图，贾平凹的《废都》则展现了知识分子在名利双收后，精神上的废墟景象。《佳城》中的文人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早已风光不再，但他们还有文人自以为是的精神优越感，崇尚物质的社会现实给予他们无情的嘲弄。宗利华其实对当代的只是个分子并未彻底绝望，在拷问和批判之后，他让方子曰查找小琴的日记，与女儿米朵相遇。画家丁一经过自我反思重新做人，为福利院捐助善款。知识分子在物欲横流的当下没有彻底丧失自我，《佳城》深刻地表现了当代知识分子的“心灵辩证法”。

莫言以魔幻现实主义的笔法书写高密东北乡，宗利华所处的鲁中地区距离高密不远，又是《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的故乡。在《佳城》中，宗利华娴熟地运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使这部小说的内涵更加厚重，更具有思想穿透力。《佳城》中的米朵儿与莫言《透明的红萝卜》中的黑孩儿有几分相似，他们都有着寻常的感知力，精灵一般地穿行在成人世界。米朵儿不仅将画家丁一玩弄于股掌之间，还层层设套，将方子曰弄得团团转。与她的母亲小琴逆来顺受不同，米朵儿在险恶的社会里凭借勇气和智慧顽强的生存。她的所作所为，让成年人都觉得匪夷所思，身上有一种迷人魔幻色彩。

《佳城》中的许多故事都发生在天堂口。天堂口是在一个大雨瓢泼的夜晚，随着轰隆隆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陷下去形成的。破空而来的天堂口在人们的传颂中越发神乎其神，这里还是处决死刑犯的地方，阴气颇重。小琴来到天堂口，与其说是偶遇，不如说是你命中注定的，单恋她的小武将她杀死在天堂口。巧合的是，小武的坟墓就在他犯罪的位置。魔幻的故事情节不禁让人感叹命运的无常。宗利华还向蒲松龄取经，小说中狐仙捉弄老秀才的描写活灵活现，老秀才疯疯癫癫灵魂出窍的表现和《聊斋志异》旨趣相通。贾镇这个小村庄也充斥着各种灵异事件，比如在某年夏季突如其来的的蚊灾。蚊子不但数量多惊人，而且种类繁多。村里人用各种招数对付蚊子却收效甚微。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蚊子造成的伤疤。蚊子事件让人联想到《百年孤独》中的大雨，莫言《红蝗》中的蝗虫，《佳城》透露出鲜明的魔幻现实主义风格。

《佳城》的总体构思与《圣经》构成了互文关系，小武压抑而又狂热地追求小琴，正与《圣经》中少年与淫妇的故事暗合，小武在黄昏，或晚上，或半夜，或在黑暗中，一直在关注着小琴。小武和小琴似乎从《圣经》中穿越而来，共同谱写了一曲悲凉的爱情挽歌。《佳城》人物塑造鲜活生动，着力书写堕落与拯救，善与恶的角力，不失为一部完成度很高的长篇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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