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乐就像任何活着的人一样快乐

□江丹

出版方的推荐语里说，《布鲁克林的荒唐事》是保罗·奥斯特少见的温暖治愈之作，献给失意者与梦想家。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故事里那些人的命运起起伏伏，有温暖，也有悲伤。

故事的主人公内森·格拉斯，在得知自己身患绝症之后，决定“寻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去死”。他来到布鲁克林，那里是他童年的故乡。在一家旧书店里，内森遇到了在那里工作的外甥汤姆。他们已经多年没有联系，这次邂逅让那些荒唐的故事浮出水面。

借助内森和汤姆，我们知道：旧书店老板哈里误解了爱情，一次又一次跌入陷阱，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年轻漂亮的女孩奥罗拉误解了自由，随意挥霍着青春，在放纵和堕落中迷失了方向。在内森和汤姆的周围，还有其他形形色色的小人物，他们在布鲁克林的街区里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却各有各的执念和忧愁。他们无意于向生活索取优厚的待遇，但很多时候，他们连他们所要求的那一点儿也抓不到。这本书的温暖治愈之处就在于，奥斯特写了他们那么多的失意，终于也给了他们命运的转机，让倒在人生谷底的他们看到了罅隙里的光，开始人生的新旅程。

而让人悲伤的是，有些人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在满怀期待的欣喜中，在一如往常的忙碌中，突然就失去了一切，留给亲人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比如故事里的韦恩伯格，他1916年生于柏林，父亲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死去，他由当演员的母亲独立抚养成人。韦恩伯格17岁那年，希特勒攫取德国政权。母亲把韦恩伯格送往美国，自己却固执地留在德国，她说，她的家族当德国人已经有数百年之久，不能因为听凭某个暴君将自我放逐出去，不论有多大的艰难险阻，她决心挺住。

1945年，韦恩伯格已经成为一名实习期满的合格医生。他得知母亲挺过了那场战争，于是开始为她办理到美国探亲的各种手续，他安排好了一切。时间到了，韦恩伯格动身去机场，却接到通知要做一个紧急手术。他渴望与母亲十多年后的重逢，可他是医生，首先要负责的是他的病人。于是，他只能打电话给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请他们转告下飞机的母亲，他在最后一分钟被叫去动手术，所以她得自己叫一辆出租车。一个多小时后，韦恩伯格完成了手术，他洗了手，换上自己的衣服，急忙去赴姗姗来迟的母子团聚。走到医院大厅时，他看见有个新病人被推进手术室。

这个病人就是韦恩伯格的母亲，她乘坐的那辆出租车发生车祸，她没有恢复意识就死了。韦恩伯格本来以为会有一场重逢，等待他的却是来不及说声再见的诀别。

悲剧总是发生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在经历虚惊一场的剧痛之后，内森离开医院，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踌躇满志，计划开始新的工作。

“我是八点钟走上街头的，2001年9月11日早晨八点——也即第一架飞机撞上世界贸易中心北楼之前仅四十六分钟。仅两小时之后，三千具尸体火化产生的烟雾渐渐向布鲁克林漂移过来，把我们笼罩在骨灰和死亡的白色烟雾之中。

但现在还只是八点钟，我在明亮的湛蓝天空下沿着大街漫步，我很快乐，我的朋友们，就像任何活着的人一样快乐。”

那个上午，在世界贸易中心像平时一样忙碌的人们，也没有来得及向他们的家人和朋友说一声再见。

这些来不及的告别离我们并不遥远。2019年3月30日，四川省凉山州木里县发生森林火灾。因风力风向突变，突发林火爆燃，27名森林消防指战员和3名地方扑火队员牺牲。大概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想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来得及。

上山之前，他们以为这是一次如常的任务，在与家人的通讯中也只是说着如常的话。他们中间不乏年轻人，年轻得无所畏惧，满心都是关于未来的梦，在抱起吉他唱起歌的时候，也会想象爱情的模样。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很多人的心底都有一次计划中的探亲之旅，回到久违的家，抱一抱久违的人。

在一天中的某个时刻，他们的家人接到了跟他们有关的一个电话。于是，去往凉山木里的路上，多了一些哭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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