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母亲节那天

作者简介蔡应律，1946年出生于四川省会东县，发表作品逾300万字。小说《回声》、报告文学《命脉》分获第二届、第三届“四川省文学奖”，小说《家当》、散文随笔选集《氤氲》分获首届、第三届“凉山彝族自治州文学艺术山鹰奖”，《氤氲》并获凉山州“五个一工程奖”。作品集有《应律选集》《应律联赋集萃》《台湾纪行》《小城绰约》等。

□蔡应律

一大早，就有无数人借母亲节之机，颂扬母亲，表达对母亲的感情。在我眼里，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但是其实，今天我要说的是另一桩事情：市园林处来人，将小区门口的这个拦路虎处理掉了。

这个拦路虎其实是棵树，立在小区门口长有二三十年了。

当初铺设门口这条马路时，有关方面一忽略，竟没给此小区留一个缺口。我们自己也没在意。彼时尚没有私家车这一概念，住户进出，抬脚就可跨过马路牙子，并没感到有何不便。后来，私家车出现，并开始频繁出入小区，于是发现是个问题。只是因为马路愈垫愈高，与马路牙子间的落差已经变得很小了，小车上下并不太难，大家也能忍受。

到如今，马路又要改造，并且此番动作更大，属打造“海绵城市”之一部分，主要针对的是两侧人行道，先抬升马路牙子，垫高人行道路面，再敷设新材料。一看而知，这一改造过后，小车就别想翻上马路牙子了，进出将彻底受阻。老伴乃沿袭有了困难找单位解决的老办法，打电话给电力公司一位有工作交往的中层领导，希望公司能与有关方面协调，为小区留一条出路。

之后，有关方面到现场来看了，确定须留缺口，不留不行。

正是这缺口留出来了，才发现，有这么一棵树子，竟几乎长在缺口中央。

我对着这棵树子左看右看，心里纠结。这是棵香樟，长了也有二三十年了，因为旁边就是棵大楠桉树，人在大树底下好乘凉，树在大树底下则难生长，故而，这一路上和它同时栽下的一批香樟树都长得来比腰还粗了，它却侏儒般还只有腿粗。如今咱大小不论，客观说，它站在这里，很不合时宜。但不是它站得不是地方，而是时代发展，客观变化，小区有了车辆进出，这才显出了它的多余，甚至感觉荒唐。怎么办呢？找谁去说？

有人私下支招：你们就不会夜里将它弄掉？

然而，毕竟人已经老了，七老八十还这么匪，就不恰当了。乃想起此事归西昌市园林处管，而园林处负责人是那剑新先生，西昌市书协主席，历年来有过多番合作，书写过我的一些楹联，何不给他打个电话？心想光打电话不行，又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后来的事实证明，此思路是对的，虽几经周折，但问题解决了。

而所谓周折，也仅仅是剑新先生早已经退休了，但他很热心，又了解这一带的情况，很快就将意见转给了园林处现任负责人。照片一时不能传给他，但经小女儿先传给办公室主任后，也迅速转到了现任负责人手里。

次日，星期六一早，现任负责人打来电话，说他们昨天到现场看过了，马上就会派人来处理。

我一面表达感谢，又说这是棵香樟树，锯了可惜，若能移到马路对面去栽则最为理想。那地方孤零零立着块公交站牌，就缺一棵树子，移过去可给等车的人遮太阳挡雨。

放下电话又发了个短信过去，说如果能够移到对面去栽活，那就太圆满了，值得好生报道一下，当然这会费力一些。

很快收到回信，说他已和同事到现场来看过，这是棵长了多年的老香樟树，移栽成活率不高，希望我能谅解。

只过了一会儿，工程车就来了，同车来了四五位园林工人，手持电锯、锄头等。

我奔下楼去，想再争取一下，譬如说“成活率不高”不等于判了死刑；又手指马路对面，说，那儿，光麻麻的，真是太需要这么一棵树子了。甚至还提到“大树进城”之类。

但其实，我的园林知识几乎为零，仅仅知道松树才难移栽，这香樟——

当然，我不好太过坚持，毕竟我帮不上什么忙，靠嘴巴说那还不容易。同时我还想到了两点：一是这道行树下面，管线复杂，这一挖一栽，很难说会遇到什么情况，没有熟悉地下管线走向的专业人士拿了图纸现场指导，真还不行。二是昨天是星期六，今天是星期天，人家连续两天放弃休息来忙这个事情，够意思了。

最后，是带人来处理此事的小负责人一句“对面缺了的那些树子都会补上”，让我不再说什么。

紧跟着，电锯就响了。

感谢西昌市园林处的朋友们帮我们解决了问题。

之后就又还生出来一个担心：树锯走了，树根留下来，天长日久，树根腐烂，会不会造成地面下沉？尽管，那位小负责人十分有把握地说浇上混凝土后，不会下沉，他们走了，我还是拎了几桶水来，倾在这树坑回填处，又铲来些石子儿，在上面踩了又踩。想法是让它先沉得结实一点。

事实上，一连数日让我感动不已的，是这样一个细节：园林工人见我对这棵树实在不舍，便锯了一段树根给我，让我拿回家来，作个纪念。这是一段类乎筒子骨的树根，四寸来长、近一握粗，有着温暖诚实的棕褐颜色。特别之处在于，它很香。我知道香樟树的树身树干枝枝叶叶都很香，树根也这么香，却多少有点意外。乃把它宝贝般置诸案头，放在手边，随时看它一眼，再顺手拿起来闻闻，让这“国色天香”，醒我老眼，沁我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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