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年夜饭

□文/本报记者   李晓超

在很多人的记忆里，过年，就是一抹红色。身上的新袄子是红的，鞭炮是红的，门口贴的对联、小孩手里的红包也是红的，就连年三十的团圆饭，也是红红火火。记忆里，除夕的年夜饭似乎成了一年的期盼，丰盛而令人向往。大人们温酒闲话，小孩们捂着耳朵点燃鞭炮，年味，就在一壶酒、一道菜、一声“新年好”当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但如今，昔日的浓浓年味，也只能在记忆里去回味。物质生活丰富了，精神享受淡化了，除夕守岁的激动心情已经渐行渐远了……

油肉，念念不忘的儿时饭香

除夕夜的团圆饭，农村人是必须亲自动手做的。大年三十一大早，家住西宁镇的赵映敏便从地里摘回来新鲜的蔬菜，元旦杀好的过年猪，请客后还剩下一大半，配上蒜薹、青椒、芹菜，几道家常菜就有了。除了常规的鸡鸭鱼，自家坛子里的油肉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道佳肴。

在过去，勤劳的人们总是能想出办法储藏肉食，熬油肉，就是其中一项。过年猪一杀，赵映敏就会挑选一部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熬油肉。这门技艺，是老一辈代代相传的，如今已成了过年的习俗。

“小时候，桌上的油肉不敢多夹，因为一小碟油肉就得一大家人吃，所以孩子们总是盼望过年，能够尽情地吃油肉，让肚子里装点油水。”赵映敏印象里，油肉算是年夜饭的一道大菜，是值得期盼一整年的。

灶台里烧上旺火，大锅里熬着肉，随着锅里不断升温，肉里的油脂嗞嗞冒出。待到五花肉皮肉焦黄，就可以连油带肉倒进事先准备好的坛子里。这样一坛肉，在过去可以吃上一年。

到了三十这一天，赵映敏会提前准备油肉。洗净手在坛子里捞出两块，加水煮熟。煮过油肉的汤里，加入应季的白菜头，清甜可口。“噼里啪啦”鞭炮响，年夜饭开始上菜了。赵映敏娴熟的刀工将油肉薄薄切片装盘。快开饭前，把油肉放进锅里隔水蒸热。一盘油肉刚上桌，肉香就飘散开，夹起一片，透着油亮，送进嘴里，香滑软糯。

忙了一年，人们习惯在辞旧迎新这一天拿出最像样的饭菜犒劳一家人。而家中掌勺的妇女，也总能绞尽脑汁、变着法子为这一顿饭翻出花样来。餐桌上的菜肴年年更新，唯独不变的就是油肉。

“还记得我小时候，娃娃们一嘴馋就会趴在坛子上闻闻肉香，肉要省着吃，所以每天吃饭时，老母亲就会挑一筷子油肉里的猪油埋在饭底下给我们吃，那味道，至今还记得，是现在所有美食都比不上的香。”赵映敏回忆。

记忆里的味道，是熬油肉这个习俗流传至今的支撑。有多少人和赵映敏一样，念念不忘儿时的美味，保持着年年熬油肉的习俗？又有多少人，还记得除夕夜里，老母亲忙前忙后的身影？

省部莫阿呷是6个孩子的母亲，如今已经年近7旬。在这位老人的心中，母亲永远是孩子的保护神，她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她的孩子。没有念过书，在饥饿中成长，省部莫阿呷的童年里，能吃饱，就是最大的恩惠。在当了母亲后的50多年，她会在每年的除夕夜为孩子留下夜饭。

夜饭是什么？“这是我小时候听来的一个传说而已，只是，作为一个母亲，我相信这个传说……”省部莫阿呷微笑着回忆起这个传说。

很久以前，老百姓们都过着贫穷困苦的生活，一日三餐只能靠野菜和玉米糊充饥，大多数孩子在饥饿中度过童年。但无论如何，到了过年这一天，老百姓总会想方设法摆出几道肉食和果子来，孩子们能分享到一年来才能吃到的佳肴。于是，过年成了孩子们最期盼的日子。在那几天里，孩子们睡着后，贪吃的灵魂会跑出来寻找食物，找不到，孩子们就会在饥饿中度过漫漫长夜。这也预示着这一年，孩子们还得挨饿。

省部莫阿呷最怕饿肚子，她更不能让自己的孩子饿肚子。有了第一个孩子后，一到过年她就会在睡觉前摆一碗饭菜在厨房里显眼的位置，半夜里，让孩子的灵魂可以很快找到食物。这个习惯，她保持了50多年。

“以前，只有彝族年我才留夜饭，那时候孩子们还小，每天围在我身边，一到过年，一家人热热闹闹，睡觉前我就会先到厨房给几个娃娃准备几碗饭菜。”回忆里，过年这天就是一个圆满，省部莫阿呷的孩子们还在膝下跑闹。

随着孩子们一个个长大离家，老人身边越来越寂寥，过年这天，一家人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整整齐齐。但她仍然会在除夕夜这天，为孩子们留一碗夜饭。“现在，娃儿些过春节和彝族年一样重视，所以，我还要在过年的时候给孙儿孙女留夜饭……”省部莫阿呷说。

夜饭，说白了不过是母亲心中的一份牵挂。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可能普天之下，也只有母亲能把这样的爱细微地延伸到一个毫无根据的传说里。

2015年的除夕如约而至，家住甘洛县的潘玉莲提前两天提着腊肉香肠，来到住在西昌的女儿家中过年。5年前，女儿大学毕业在西昌参加工作后，两年前，她在西昌参加了女儿的结婚典礼。

丈夫离世，女儿出嫁，儿子一家四口单独住。守着一间充满回忆的空房，潘玉莲很怀念过去一家人凑在电视机前看春晚的激动心情。那时候的幸福是平静的，是连端菜上桌都带跑的。孩子们的新年衣物都是自己一针一线缝制，年夜饭的每一道菜也要亲手料理，回忆起这些，潘玉莲感觉，自己是可以凭借这些点点滴滴走到人生尽头。

年三十这天，潘玉莲早早地起来，买菜、摘菜，洗、切、炒，忙得不亦乐乎。女儿女婿打扫卫生，她做饭。这一天，她的心情就像回到了20年前。

记忆定格在拉开冰箱门的一瞬间。潘玉莲的目光停在一瓶罐头上。

这是44年来，自己心心念念了多年的老式猪肉罐头。回忆一下铺天盖地涌来。

1971年腊月，潘玉莲的儿子出世。这让一家人欢欢喜喜。但潘玉莲却无比惆怅，一家老小7个人，仅靠丈夫微薄的工资生活，能吃饱已是奢侈，可襁褓里的孩子需要营养。

孩子落地一个星期后，潘玉莲没了奶水，儿子饿得哇哇叫，潘玉莲躺在床上掉眼泪。这一天，是大年初五。丈夫早上出去后，很晚才回来。归家时，他从衣包里拿出一个猪肉罐头。透明的玻璃瓶，白白的猪油和红红的烧肉隐约可见。潘玉莲使劲咽了咽口水。

到了晚上，丈夫用调羹舀了一勺红烧肉加在饭里端给潘玉莲。背着公婆，潘玉莲吃到了那一年最丰盛最美味的一顿年饭——红烧肉拌饭。第二天，儿子又有奶水喝了。

就这样，一瓶小小的罐头，硬是撑到儿子满月。

“从此，再也没有吃到过那样的美味。”潘玉莲点头说。

44年后，和昔日的美味重逢，潘玉莲泪眼婆娑：“当时吃了那瓶罐头，丈夫和我心里都很内疚，没能让家里的老人也吃口肉。”

潘玉莲并不知道，冰箱里的这瓶罐头是女儿逛遍西昌大小超市，好不容易找到的老式猪肉罐头，只为了圆母亲一个心愿。

“现在的团圆饭应有尽有，但老母亲就是惦记当年的一瓶罐头，经常在我们耳边提起，实际上我也没有吃过，只是凭借母亲的描述去试着找了一下，结果还真的找到了。”女儿佳慧笑着说。

2015年的除夕夜，对于潘玉莲来说是最特别的，年夜饭，她不吃其他菜，用猪肉罐头吃了两碗拌饭。她说：“我回家时，一定要带两瓶回去给老伴儿供上，当年他为了我，一口都没尝的罐头，现在让他尝一尝。”

新闻推荐

宅基地纠纷酿斗殴 专案组耐心调解化12年恩怨

近日，一起长达12年的宅基地纠纷，在甘洛县公安局普昌派出所民警联合镇政府、司法所、村委会等部门调解一个月后，获调处。甘洛县普昌镇普昌村村民阿某、吉某系同村村民。因阿某在2002年经村委会同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