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秋风落叶时

□肖刚（德昌）

已近深秋，秋风逐渐地显现出了它的摧残的本性，树叶变干变黄继而又簌簌地落下，撒满一地的枯黄。失去了水份与绿色的树枝，只能迎着秋风在半空茫然地伫立着……

二十多年过去了，每每在这秋风吹扫落叶的时节，我总禁不住要再次想起这曾经令我刻骨铭心的事来。它并非大悲大喜抑或挚情真爱之后的深深烙印，很平凡的，却永久的铭刻于我内心深处。

那年中师毕业，十余年的学生生涯便宣告结束。与三年前收到中师录取通知时亲邻们都来祝贺的热闹情形截然不同，我十分孤独地被一纸通知分配到了边远山区的一所乡村小学任教，由此开始了我的教学生涯。面对山区单调的教学生活：一大早才吃早饭，上不到半天的课，然后睡半天觉，再做午饭兼晚饭，而后伴着冒黑烟的油灯睡在长长的夜里。我失望至极，眼见当年不曾考入中专的同窗却已走进了大学校门，心里就极度的不平衡。以至于应付地对待山里纯朴的孩子，便成了我不堪回顾也羞于回顾的记忆。我甚至幻想：半月碰面一次的邮差某天从黄帆布的袋里掏出一封姗姗迟来的信——某大学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然而现实毕竟容不得幻想！

偶尔在翻山越岭之后，拖了疲惫的身子回到山外的家。每每谈及工作环境的枯燥单调与艰辛之时，母亲总要洒些令我也鼻子酸溜溜的眼泪。好几次提及弃教跟随做汽车修理的兄长另谋一维持生计的职业，只有父亲未置可否。瘦而小的父亲话语不多，如同那秋风后树上偶尔挂着的一片、两片的枯叶，放眼望去清晰明了。

“条件可以自己创造嘛。”

“有上大学的愿望可以自考哩。”

父亲递给我一张登有“四川自修大学”招生广告的报纸。第二天，我便报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自考学习。由于山里邮路不便，只好将邮购的自学考试教材寄在家里。

山里的工作还是那么的单调与乏味，半天的教学工作结束后，依旧是睡觉，要不就和学校里替寄宿制学生做饭的炊事师傅对饮两杯再昏昏睡去，那样更容易入眠。

就在那年的深秋，其实是我开始教学生涯年余的日子，正与炊事师傅对酌的我忽然听得外面在喊说是有人找我，酒酣耳热的我站起身往外跑去……

校门口，居然站着我的父亲——瘦而矮小的，我那已年近六旬的父亲！背着一坨书，湿淋淋地站在那儿。后来，我才知道：过河时，背上的包带断了，为了不让我的自学考试教材掉进水里，情急之下，他跳下了水沟……书还是被打湿了。这河沟就在我的学校背后一里多路外的坎下。

父亲显然嗅出了我话语里的酒味，他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我，眼里，如同对望的是一个陌生人！矮而瘦小的父亲站在那里，就像门口坎下那棵黄桷树掉光了叶子的枝干。

接过那装着书的湿漉漉的背袋，我的泪止不住滚了出来。年近六旬的父亲，翻山越岭、涉水过沟，走了60多公里的山路，给我送来了这湿漉漉的书。秋风吹过，扫起地上偶尔的几片枯叶时，也吹得廋小的父亲瑟瑟发抖。

书是晾干了，可那水浸后的皱迹却始终不可能抹平，也成了我心中一道深深的印记。两年后，我顺利地通过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自学考试，调到了一所离家不远的乡中学。紧跟着我又考入四川师大文学院现代文学专业学习……

“条件可以创造哩!”我时常会回味起这句话并想起那年在横扫落叶的秋风里瑟瑟发抖、浑身湿透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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