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城记：一座古城的生命史》连载⑩ 古城墙的衰落

蓝世杰：《高北门改造计划方案》之第三计划，乐山市档案馆藏民国乐山县政府档案。■邱硕

民国初期，乐山开始城市现代化进程。那时乐山的城市建成区早已突破高北门，沿岷江一线向北发展。高大的城门、高耸的城墙对现代热兵器战争的抵御作用已经大大降低，也不再利于交通运输和民众生活，甚至被视为封建帝王统治的遗迹。当时的官民自然也不会有存留城墙以保护传统文化、开发旅游的先见之明，因此城门、城墙的拆除便不可避免。

据前人考证，乐山古城内城的迎恩、福泉、涵春、瞻峨诸门在民国时期被拆除，来薰门后来被填塞，外城现在存留有兴发街门、承宣桥门、平江门和人和门。这些城门、城楼、城墙一般都是遭遇建设性破坏，比如1928年地方驻军蔡玉龙旅长创兴市政开办马路，北门、福泉门与大码头外城被拆毁；1942年、1943年，整修乐山公园中山堂期间，拆卸福泉门砖石以作应用；1948年、1949年，修建营门口、半边街河堤时又拆卸嘉乐门砖石……

在所有城门的消失中，高北门的渐逝最具有代表性。1917年6月，乐山遇洪水和地震，恰好又碰上滇军与川军混战，城中进水，高标山崩，城圮数十丈。这大概是辉煌了四百年的高北门走向没落的开端。1928年，川军第八混成旅旅长蔡玉龙驻防乐山，创兴市政，新修马路，据民国《乐山县志》记载：“大概民国十七年以开办马路，北门及福泉两门与大码头外城均被拆毁矣”。

巍峨的城楼不在了，但曲折的城垣还在，城垣两边聚集了大量民居。1945年新一轮乐山城区建设改造，高北门的物质痕迹进一步湮灭。县政府希望拓宽道路，开辟广场修建英雄纪念碑，派出建设科技士蓝世杰对高北门一带进行了仔细勘察。蓝技士在给县长的签呈中写道：

“高北门一带地势高耸，复因其城垣折曲，致土桥街与紫云街间街道迂回，坡度过大，实为都市计划中之一大缺点。苟能去其积土，大其面幅，伸其街道，使成一阔然之广场，中更树以无名英雄纪念塔，当为吾乐增辉不少。”

推倒城楼城墙，修建广场马路，是中国城市现代化过程中最常见的景象。乐山的高北门被视作“都市计划中之一大缺点”，破旧无用的城墙自然应该为现代城市建设让路。

蓝技士提出了高北门的改造方案：“今拟于该地辟一直径六十公尺之广场，计其土方约为17000公方，以每工掘土1.25公方计，需工13500个。征工修筑，旬日间可成，固易事耳。”十天半月就能把高北门残留的所有城垣和积土清理干净，变成一个直径60米的大广场，实在太简单了！

然而这一计划涉及拆除的民房太多，花费甚巨，蓝技士提出了第二计划和第三计划。第二计划是将土桥街和紫云街之间的街道改直，街道宽度拓宽为18米，此计划将耗费土方约7200立方米，毁损民房28间；第三计划保持原有街道弯度，仅将街道加宽到18米，这一计划将耗费土方约4000立方米，毁损民房20间。相较之下，第一计划肯定耗财最多，拆迁也最困难。尽管如此，蓝技士从现代都市规划的原则出发，仍推崇“第一计划之广场实为较完美之计划也”。

从现存的一份档案图像可知，1945年虽然高北门城楼、城门不再，但除土桥街与紫云街连接处外，城垣还是比较完整的。经费是最重要的考虑因素，县政府最终选择了最不合现代都市布局但最省钱的第三计划，决定“高北门原有街道加宽，逢弯去角，仍依原订之十八公尺整修”。

大约1957年，蓝技士的第二计划实现。高北门一段城垣被彻底推倒，土桥街与紫云街拉直而成通衢大道，从此进城、出城再也无需绕行。

蓝技士梦寐以求的修广场、建纪念碑的第一计划在2002年也得以实现，高北门修建了“八·一九”大轰炸死难同胞纪念广场，竖立起乐山空难纪念碑。

从北周建城起，一代又一代乐山人在古城的庇护下生老病死，乐山古城的生命也如同人生一样坎坷曲折，历经各朝各代的补修、重修，保持了旺盛的生命力。当下，我们已经进入将文化遗产作为旅游、休闲资源的后现代社会，育贤门、丽正门、会江门、拱辰门、人和门、平江门、承宣桥门、兴发街门等八座幸存的明清城门，以及隐没于市井和荒草间的明清残墙，悄然间又具有了新价值。乐山古城的每块条石上都栖息着乐山人祖先的灵魂，每块城砖上都沾染着乐山人祖先的血汗，古城直到现在还在为乐山城赢得荣誉，为地方旅游事业积累价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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