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枝不蔓，水流淡淡

郑的文静，一如她在学校时给我的印象。在同班二十来位女生中，她属于身高出众的。长发飘飘，面容姣好，轻言细语不事浮华。从零碎的女生言语中，得知她是眉山沙坪劳教所子女。那时，对劳教和劳改并没有什么认识，只是觉得既然是单位上来的，那就有些单位的标签。特别在针对如我这样从庄稼地里走出来的同学——从读书之始，这样的遭遇已经固化了我对那些父母是吃国家粮的同学的认识。然而，郑的出现似乎就是颠覆我对别人的看法的——尽管在班上也有些同学带有单位人的优越——尽管我和她并没有什么过密的交往。她站在那里，落落大方，以抿嘴的微笑点缀偶然照面的平静。

大学时光，波澜不惊就到了需要说各自珍重的时候。那时，还不知道“相见难”的人生况味。全班二十多个同学，一夜之间，说散就散了，也没约个“再见”的时间。那时，我已经明确了要到苗溪的深山——似乎，那时的劳改队都特别悠远。郑，也是决意要回沙坪做警察了。不期然间，我们的人生和职业，就有了一根似明似暗的线，串联在这驱除邪恶的天地间。或许是相互的腼腆，或许是别梦清寒的忧郁，或许是筑梦未来的不定，彼此之间，大多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朦胧的承诺。我和郑，当然也没什么故事可言。相逢是偶然，别离是天然，似乎也就没有种植什么遗憾。全班齐聚一个相框，想来就能追回所有的旧日时光。没有告诫和点拨，桐子开花年年看，轻狂的眼里究竟少了红尘漫天的情怀。

工作，又是十多年。从苗溪到洪安，青春流年。期间，偶尔听说，乐山的同学聚会了，之后又是寂然。后来，终于加了“中文系95级4班”的QQ群和微信圈，终于拉回了些大学时代的记忆，八卦一些谁谁谁、咋咋咋的花絮。更多的时候是静默，是转发一些呼吁公正对待监狱的宣传。在群里，郑也如是，偶尔转发些诸如抵制乐天的民族血性。曾经在出差的时候，偶遇郑单位的人，共同谈到她。只言片语里，再次感受到她的平和与安宁。岁月奔流，风云涌动，参差南北，只是没有念想，却也从没有遗忘。一段人生，不管在不在意，就这么停留在那里。于是，我又想起了郑长裙长发修长的样子。她在她的生活里，她在去年今日的回忆里。

培训也参加过好几次了。在她的单位附近，在专门的培训中心，尽管都是同年入警，同一个系统，终究没有照面。这次，于她于我，大概都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晋衔培训了吧。那么多的批次，那么多的单位，那么多的工作，不早不晚，冥冥中又成了同学。阔别多年，情不自禁发出感叹：“你，也来了！”幸运的惊喜，溢于言表。人间四月天，正是生机盎然。

我们班里，乐山的同学居多。从她那里，我更确切地知道了好些同学的近况。三教九流，各有千秋。家大业大者，有之；飘泊沦落者，有之；平淡如我者，也不乏其人。静静地听她讲话，静静地想着世事无常，静静地感受她的稳重。我也告诉她，我曾经路过她们单位，曾经做过和她一样的工作，曾经想过会不会有同学聚会的机遇。我们就这样海阔天空地说话，却都选择了回避家庭和爱情。我们是以QQ的方式交流的。我不想给她的同事有遐想，大概她也有同样的想法。也想约她出来走走，思忖她是答应还是拒绝。我把信息写在了手机上，犹豫了很久，还是一字一句地删除了。培训中，我们一起出操，一样学习，彼此没有更多言语。熟悉的陌生，在公众场合里弥漫。

散学典礼后，我走到她面前，问她能否合张影。她欣然同意，并找她的同事帮忙。我们站在一起，面对朝阳，以笔直的姿势定格又一场别离。我忽然发现，她满头黑发里丝丝白发诉说时光的尴尬。我心里涌起怅然的失落。我说：“谢谢你！”她嫣然一笑，回我一句：“也谢谢你！”这时，我看见我们身后一块风景石上铬印的红色“忠诚”二字。就这样，我和郑又一次，各奔东西。仍然没有相约，一切都是随缘。一切都是，知道你在那里，就好。不枝不蔓，水流淡淡。

郑，是我工作以来，唯一面见过的大学同班同学。“当我们不再年轻，”我记得有人说过，“每一段都要美好如昨。”

又一个女神节到了。看着办公室过节的女神们，忍不住就想问问：

嘿，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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