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村戏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看戏，是个地地道道的小戏迷。每年春节刚过，乡下的村戏就开锣了。

所谓“村戏”，就是村里（那时叫大队）组织的戏班子。戏班子的人大多是本村的青年男女，而且都是声音又好，相貌又俊的小伙子大姑娘们。能被选进戏班子真是一种荣耀。因那时劳动量大，活路很苦，相对而言演戏就是一份十分令人羡慕的轻松活了。

我小时候嗓音挺好。在村里演戏的焱哥常对我说，你好好练，有你这副好嗓子，将来不愁没戏唱。听了焱哥的话，心里十分兴奋。想着将来也可以唱戏，戏瘾也就越来越大了。

因为村里有了宣传队，所以看戏也是经常的事。那时焱哥是大队的团支部书记，又是宣传队的台柱子，所以只要唱戏，他便带我去看。我戏瘾大，往往晚上要看到很晚才回家，要不是怕第二天上课睡觉，真想每晚跟了焱哥一块儿去看戏。

焱哥最拿手的一出戏是《老两口学毛选》。焱哥自然演老头子。与他搭档的是大队最漂亮的姑娘也是嗓音最好的翠莲。焱哥化了妆，粘了胡子，猴着腰，拿了根烟袋，戴上老花镜，把书拿得远远的。活脱脱一个农村老头儿形象。只见他跷着二郎腿，不时喊句“老婆子”，在灯下认真地学起了《毛选》。我看了打心底里佩服。这时只听翠莲唱道：“你这个老头子是一个老党员，工作积极样样带头干，就是有点主观，不爱接受意见，真正要把《党的作风》好好看一遍。”两人边唱边演，配合得天衣无缝，博得台下一阵阵掌声。看着他们出神入化的演唱，我简直痴迷得呆了。

因两个漂亮青年男女长期在一块儿演“老两口”，自然也就慢慢有了感情。那时因我只有八九岁，尚不知“感情”为何物，只是听了大人这么讲。但有一回焱哥演完戏后，我跟他一块儿回家，翠莲来送焱哥，只见月光下翠莲含着泪对焱哥说，好好儿走吧，我不送了。虽这么说，可还是继续送。我就看见焱哥猛一回头抱住了翠莲，还狠狠亲了一口，蛮响。我立马掉转头，不敢再看。我想，这是不是大人们所说的“感情”呢？

焱哥和翠莲终究没有结成婚。据说这事后来被大队支书知道，就开除了翠莲做演员的资格。焱哥呢，也像是一夜间突然变了个人，慢慢地没有了先前那股子朝气，像霜打的叶子，很有些蔫蔫的了。

不久，翠莲便出了嫁，嫁给了一个在县城食品站杀猪的汉子。那晚焱哥约我做伴，去翠莲的湾子里，翠莲出来会了焱哥。两人在杉树林里哭得泪人似的。

翠莲出嫁后，焱哥也离开了宣传队。因宣传队没有了两个台柱子，不久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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