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岑参的四年蜀地缘

乐山风景。李贵平 摄

□李贵平

古往今来，各地文人墨客赶趟似的来到成都，流连街市，纵情山水，写下锦绣华章，笔下无不流露出对成都的赞赏和歆羡。

唯独有一位诗人，最终孤零零地客死在成都客栈。他，就是极负盛名的唐代边塞诗人岑参。该客栈的具体位置，据闻一多先生《岑嘉州交游事辑》考证，很可能是在今天的成都青龙场一带。

一般人印象中，出生于中原的岑参，似乎主要活动于“平沙茫茫黄如天”的大西北，他怎会徜徉于“锦城丝管日纷纷”的西南一隅成都，并将生命的句号划落在这片异乡呢？

从唐代宗永泰元年 （公元765年）11月出任嘉州（今乐山、峨眉）剌史，到大历四年(公元769年)客死于成都，岑参共有四年的蜀中生活经历。其间，他与好友杜甫两次在四川失之交臂，未能见面，颇为遗憾。

壹

嘉州刺史任职两年

提到岑参，人们总是想到他那些意境新奇、气势磅礴、风格奇峭、词采瑰丽的边塞诗：火山云，天山雪，狂风卷石，黄沙入天，塞外冷月……无不融入其诗。

陆游曾称赞岑参的诗，“以为太白、子美之后一人而已”（《渭南文集·跋岑嘉州诗集》）。他把岑参放在与李白、杜甫比肩的重要位置。

岑参，开元三年（公元715年）生于河南仙州（今许昌附近），他在《感旧赋》中曾自豪地称：“国家六叶，吾门三相”。也就是说，他出生之前的近百年间，家族先后出过三位宰相，曾祖、伯祖、伯父都因文墨不凡而名动朝野。一门三相，堪称奇事，父亲也曾任州刺史，家世显赫得很。

可惜，这样的家族声望未能惠及到岑参本人。家道中落，十多个长辈族人都被皇帝无情诛杀。父亲在他年幼时也撒手人寰，惟一遗传到他身上的家族优秀因子，便是读书求学的好风气。

岑参在中举出仕前的经历，大致为“五岁读书，九岁属文，十五隐于嵩阳，二十献书阙下”。后入长安、洛阳拜谒高官望族、献书给皇帝，以求闻达。

岑参中进士后担任了朝官，两次远赴边塞当幕僚，耗去六年时间。回朝后，岑参在长安城遇到了杜甫。两人很快成了好友。

乾元八年（公元765年）11月，岑参被任命为正四品下的嘉州（今四川乐山、峨眉）刺史。由于战乱，山路阻隔，岑参未能成行。

次年，岑参随剑南西川节度使杜鸿渐幕府入川。这也是他第五次入幕府。公元767年，杜鸿渐罢职回朝，幕府解散。岑参前往嘉州任刺史，前后任职两年多。他被时人称为“岑嘉州”。

隋唐时的刺史即太守，也就是一郡的最高行政长官，职责除了治民、进贤、决讼外还可以自行任免所属官吏。

贰

《招北客文》记述蜀地

岑参出任嘉州刺史，实际上是被降职使用。在为嘉州刺史之前，岑参曾三度为郎——祠部员外郎、考功员外郎、虞部郎中。郎官为京官，而嘉州在边远蜀地，嘉州刺史又为外官。这就亏大了。嘉州刺史不仅为外任，且是远官，出任嘉州刺史当然含有贬谪之意。

担任嘉州地方大员后，岑参写了不少山水诗，勾勒了许多景区胜概，如诗句“胜赏欲与俱，引领遥相望”等。

呆在嘉州那段时间，岑参常常徜徉于三江之畔，望着南飞的大雁，怅惘满怀，他心里堆积着割舍不掉的长安城巍峨的城堞高墙，以及和故友们畅叙吟诗把酒言欢的情景。他还是很想回到长安去的，闷闷不乐中，岑参写下著名的《招北客文》，聊以自悼。

《招北客文》，是中国古典文学史上的辞赋名篇。北客者，作者之自谓也。文中，岑参模仿屈原《招魂》之体制，生动讲述了蜀地的历史、地理、民族、气候等。“大江沄沄，下绝地垠。百谷相吞，出于荆门。”他还特别描绘了长江三峡的险恶：“三峡两壁，乱峰如戟。岈屹崪，澒洞画圻。高如天霓，云外水积。昼日无光，其下黑窄。瞿塘无底，浅处万尺。”表达了欲乘舟东下，沿杜甫走过的路线，经渝州出夔门的意愿。

东出夔门，岑参真是想去找他的老朋友杜甫。

岑参小杜甫三岁，他俩是在京都长安认识的。天宝十一年 （公元752年）秋，杜甫、岑参、高适、储光羲曾同登长安（今西安）慈恩寺塔，各有题咏。那段时间，他们放歌月下，行游林泉，饮酒亭榭，弄琴溪边，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两年后，也即天宝十三年（公元754年），杜甫又与岑参再次聚首，同行的还有岑参的兄弟，他们同游了位于现陕西户县的渼陂。渼陂乃集终南山诸谷之水和胡公泉之水而成的一个湖泊，景色漂亮。

这以后，杜甫离开朝政，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岑参也基本是在西北边塞度过。两人在这段时间里音讯杳然，疏于联系。

后来，杜、岑二人十余年各自飘零，互相未通消息。

叁

在川四载两“失”杜甫

永泰元年 （公元765年）5月，杜甫由水路离开成都，经眉山路过嘉州，而当时的嘉州刺史正是岑参。由于行路匆匆，杜甫并没有在嘉州登岸，也没有遇到故人岑参。也可能，杜甫不知道岑参就在嘉州为官。

然后，杜甫经过嘉州、戎州（宜宾）、泸州、渝州（重庆），9月到了云安，在该地养病。养病期间，杜甫意外得知岑参出任嘉州刺史，有诗寄之《寄岑嘉州》。诗的前两句是“不见故人十年余，不道故人无素书”。可见，两个人离京去朝后，多年失去联系，但他对故人的思念可见一斑。

不过，在岑参得到杜甫寄诗之后，两人又恢复了书信来往。岑参还经常把自己的新诗寄给寓居在夔州（今重庆奉节）的杜甫。

岑参在嘉州做了两年半的刺史，大历三年（公元768年）他毅然离职去官，一心一意要当个宦游诗人。他打算乘舟东下，沿杜甫走过的路线，经戎州、渝州等地直出夔门。他一定是很想去找杜甫，与这位故友重叙友情。

可惜当时杜甫已不在夔门，岑参去官是在7月。有诗为证：“七月江水大，沧波涨秋空”（《东归发犍为至泥溪舟中作》）。偏偏早岑参几个月时间，同年正月中旬，杜甫已出峡。最后，两位友人没能在四川境内见面。

这次不见面，以后也就没有机会了。岑参长叹一声，乘舟顺江而下，一路万里迢迢，关山险阻，在去夔门的途中又遇洪灾阻隔，他只好改道北上，一路辗转，去了天府之国成都。

山高水长，岑参终于颠颠簸簸来到成都。在成都客居一年多，不幸因病孤独地死于客栈，终年55岁。该客栈的具体位置，据闻一多先生《岑嘉州交游事辑》考证，很可能是在今天成华区的青龙场一带。

岑参的作品以边塞诗为主，而他客居成都的那一年多时间里，写成都的诗应该不少，但流传下来的不多。除了《招北客文》涉及到成都，最著名的应该是《万里桥》《张仪楼》等几首。

万里桥，即今老南门大桥，是成都历史上著名的古桥。三国时，蜀汉丞相诸葛亮曾在此设宴送费祎出使东吴，费祎叹曰：“万里之行，始于此桥。”该桥由此而得名。它既是古代成都水陆交通的一个重要起点站，又是一大名胜古迹，为此，岑参赋诗《万里桥》：

成都与维扬，相去万里地。

沧江东流疾，帆去如鸟翅。

楚客过此桥，东看尽垂泪。

唐代边塞诗人有个共同特点，就是写景状物讲究淋漓酣畅，气势如虹，而对事物声形色嗅的描摹也栩栩如生，让人如临其境。岑参自然也是这方面的高手。这首诗中，他把入川途中骑马涉险、冰雪滑蹄、高岭蔽日、月夜投宿的行旅之苦，写得何等的历历在目、惊心动魄。

从唐代宗永泰元年 (公元765年)11月出任嘉州剌史，到大历四年(公元769年)客死成都旅舍，岑参共有四年的蜀中生活经历。诗人用他的苍凉之笔，书写了一段同样苍凉的生命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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