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强势”

沈慧莲

父亲于近日离世，享年81岁，抛下孤单的母亲。在追忆父亲的同时，我们都对母亲和父亲在家庭中的贡献进行总结评价：母亲“强势"，在家庭中是舵手，掌握方向，规划家庭发展目标；父亲是船员，按照既定方向，想方设法忠实执行。因为有父亲和母亲同心协力，相得益彰，才有我们兄妹和家庭美好的今天。

母亲脾气刚烈，父亲性格柔和。母亲干事强悍，在农村干活敢和男人们比；父亲是村小民办教师，做事文弱，很多事情都是在母亲“强迫"下完成。母亲在家庭中享有绝对权威，我们小时都惧怕她。母亲决定的事，父亲扭不过。所以，父亲经常说母亲太“犟"。现在，母亲回忆父亲时还得意地说，每次她都“犟"对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学生升学全凭学校推荐。大哥12岁初中毕业，虽成绩优秀，但在学校升学推荐会上被人诬陷打坏了某处电表而落选。回到农村的大哥当过送报员，打过石头，当过赤脚医生，小小年纪的他历尽苦难。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14岁的大哥看到了一线希望。他央求在乡村学校当校长的父亲，想去复读半年参加考试。那时我们当地学校是一所戴帽子的中学，即小学和中学合在一起。父亲不同意，一是因为家庭子女多，负担重，家庭经济困难；二是认为大哥的赤脚医生工作轻松，不日晒雨淋，既有工分，还有少许工钱；三是怕学校教师们有意见。大哥转而央求母亲，母亲答应了。母亲对父亲说：“大不了我们几年不杀过年猪！"那时是计划经济时代，什么都得凭票供应。我家杀一头猪得卖一半给国家，自家只能吃一半。母亲下了旨，剩下的工作就是父亲去协调了，那年大哥顺利地考上了犍为师范学校。因为勤奋不止，大哥现在已是美国纽约州立大学的教授了。也因为有了大哥的榜样作用，我们几兄妹都凭借读书升学这块踏板顺利地到全国各大城市工作。从这点上，我们都很感谢父亲母亲为后勤保障付出的辛苦努力，尤其感谢母亲的强力坚持。

因为五个子女读书，家庭经济确实困难。父亲母亲熬过盐巴，卖过胆巴，烧过石灰，开过小商店，艰难支撑这个家。每次大事决定都是母亲提议，父亲最终附和，同心协力共同完成。

记得那年我们五兄妹开学要200多元的学费，家里实在拿不出，母亲想法向他人赊回1吨胆巴。一个暑假，父亲母亲每天一大早挑着胆巴东家场西家场地赶集，到晚上才卖完回家。经过一个暑假的努力，终于凑齐学费。在卖*巴的过程中，有一件奇事令父亲临终也不得其解。父亲总卖不出去胆巴，每天无论他怎么吆喝，怎么换地方，怎么沿街叫卖，总是收效甚微。每天都是母亲卖完后，又接过父亲的担子沿街叫卖，待母亲卖完后，两人才空着肚子打道回府。为此，我为父亲分析原因：父亲长相斯文，皮肤白净，穿着干净，淳朴的农民一看就觉得他像“奸商"而不愿买他的胆巴吧？

母亲捡回盐厂丢弃的盐锅巴边角余料化水澄清再熬成盐换点钱，父亲总是极力配合母亲，努力支撑着我们的学费。多少个日日夜夜，我们兄妹醒来都会看见母亲或父亲在灶上忙碌的身影，他们实在太困了，就趴在灶边打打盹。因为熬盐巴卖，父亲为此丢掉了民办教师工作，这是父亲一生的憾事。

父亲找了几个合伙人开办石灰窑，因劳力弱，被人排挤去卖石灰，赚不了几个钱。母亲提议在家里开小商店，父亲很不情愿地筹办。没想到因为地理条件好，紧挨几个工厂，小商店生意异常红火，从此，家里经济开始有了好转，母亲再也不用操心我们几兄妹的学费了。

母亲虽然“强势"，处理问题却常得到父亲的兄弟姊妹赞同，连我70岁的姑妈现在都说母亲办事让她心服。母亲虽然“强势"，却常替子女着想，不轻易“麻烦"我们，极力减轻我们负担。母亲得到了我们大家的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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