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怀道德关不险——自古文人都咏广系列·岑参

◇刘乾辉

杜甫刚走，岑参就来。

唐代宗永泰元年，公元765年。这一年的11月，老杜的好友岑参，出为嘉州刺史。见证了“‘胡天八月即飞雪\’、‘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的边塞诗人，要来领略蜀中山川风光了。

关隘、驿铺、阁道、峻岭、迅流，一路行来，诗人不仅赞叹蜀道之奇，更悟出一番道理：山川虽险，不修德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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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战火横飞，岑参行至梁州（汉中），无法再继续前行。第二年春天，入蜀平乱的杜鸿渐，表陈岑参为职方郎中，入幕协助平叛。风华正茂时，岑参直面西域，吟啸“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而今，诗人已届暮年，命运让他再一次涉足兵事。

七盘关，自古秦蜀交界第一关。“平旦驱驷马，旷然出五盘”、“此行为知己，不觉蜀道难”（《早上五盘岭》）。山高路险，应当说，岑参心情不错。春天，不仅花儿争妍，那些藤蔓，爬上松树，尽情地疯长。田地里，农人正焚烧秸秆。秋后沉甸甸的收获，要靠春天辛勤的汗水。

坐在四匹马拉的“豪车”上行走蜀道，万万不可能。“栈道笼迅湍，行人贯层崖。岩倾劣通马，石窄难容车”（《与鲜于庶子（自梓州）、成都少尹（自褒城）同行至利州道中作》）。山大林密、沟深壑高，阴晴难料、栈道湿滑，诗人只能“汗流出鸟道，胆碎窥龙涡”了（《赴犍为经龙阁道》）。其实，有朋友结伴而行，无论多高的山，无论多险的栈道，不但阻挡不了前行的脚步，那感觉，如同在长安一样。“言笑忘羁旅，还如在京华”（《与鲜于庶子（自梓州）、成都少尹（自褒城）同行至利州道中作》）。

一路畅谈，一路欢笑，诗人来到葭萌古城。诗人年轻时在安西、北庭幕府的万丈豪情，10余年后，再一次被点燃。

此时的益昌，本应是山雨欲来。但在诗人眼中，大军一到，兴风作浪的崔旰会不堪一击。“山花万朵迎征盖，川柳千条拂去旌”（《奉和杜相公发益昌》），剑门蜀道盛开的山花、袅娜的柳条，迎接出征的健儿。这种浪漫，感染了一代又一代读者。《广元县志》上说：唐代宗大历元年（766），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杜鸿渐出任剑南道节度使，途径利州曾于乌龙山营地击羯鼓（胡鼓），至今犹有杜相公击鼓处。至益昌（昭化）渡江作诗。岑参《奉和杜相国发益昌》诗，有“朝登剑阁云随马，夜渡巴江雨洗兵”句，被誉为名句。

“麻柳刺绣”享誉海内外，为羌文化遗风。证据何在？“屡闻羌儿笛，厌听巴童歌”（《赴犍为经龙阁道》），随时听见羌族小伙短笛横吹，充分说明在盛唐时，如今的朝天地区，不少羌族同胞早已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千年之前，岑参途经利州，为广元大地留下丰富的“实物”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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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岑参入蜀，还是有点小抱怨。“圣朝幸典郡，不敢嫌岷峨”（《赴犍为经龙阁道》）。但到剑门，诗人这点“不愉快”，被天下雄关的磅礴气慨震撼了，境界为之一新，境界为之一高。

“不知造化初，此山谁开坼”（《入剑门作，寄杜、杨二郎中，时二公并为杜元帅判官》），面对莽莽剑门，诗人不禁发问，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之时，谁造就了剑门关？双崖对立，山峰拔地而起。不要说鸟儿，就连悠悠白云也难以飘过高耸的山巅。这样的险关，真担心岩崩砸中马车，一人经过，那道也显得十分逼仄。黎明时分，剑门关仍黑魆魆的；正午，短暂时间可以看到太阳。三伏天，也寒冷得让人直打颤。巉岩险峰上，至今还能看到五丁力士开山的遗迹。

剑山之奇，剑门之险，西晋以降，文人墨客，多有吟咏。远的不说，岑参的两位大哥，李白和杜甫，描画剑门胜景，已是两座高峰。岑参不愧是岑参，状雄关不以景语称霸。“陡觉烟景殊，杳将华夏隔”，江山如此多娇，但诗人笔锋一转，感叹来了：“刘氏昔颠覆，公孙曾败绩。始知德不修，恃此险何益“。诸葛亮鞠躬尽瘁，刘禅还是投降了；公孙述割据一隅僭称帝号，不堪光武一击。为政之要，首在修德。不修德，深沟高垒，又有何用？德不倡，宽严皆误。

过剑门，岑参不虚此行。

3

文人多拍马，自古亦然。送行、奉和之作，对象为官者，拍马尤甚。岑参也没走出这道藩篱。《送严黄门拜御史大夫再镇蜀川兼觐省》、《送郭仆射节制剑南》两诗，溜须拍马之语，卒不忍读。

唐代宗广德二年（764年）春天，严武第三次入蜀。“登坛汉主用，讲德蜀人思。副相韩安国，黄门向子期。”、“苍生望已久，来去不应迟”（《送严黄门拜御史大夫再镇蜀川兼觐省》）。把严比作雄才大略且为人忠厚的西汉名相韩安国，这还不够，说严本意隐居山林，做“竹林七贤”式的人物，只是黄帝逼迫他出山。蜀中百姓像盼甘霖一样盼他早日到来。后人对严武的评价尚可，满篇阿谀之辞，因是出师之作，尚可理解。

一年后，严武撒手人寰，唐王朝任命郭英乂为剑南节度使。“明王亲授钺，丞相欲专征”、“南仲今时往，西戎计日平”（《送郭仆射节制剑南》），岑参把郭夸得多重要，圣明的君王亲自授予出征节钺；岑参把郭捧得多高，好比帮助周文王开疆拓土的南仲；岑参把郭的能力吹得多强，边患指日可除。

郭到成都后，杀王崇俊，引发崔旰兵变。不久，郭被普州刺史韩澄杀死。邛州、泸州、剑州又兴兵讨崔。蜀中大乱。

郭英乂其实是一个贪婪小人，岑参却把他捧上了天。

唐代宗大历元年（766年）2月，朝廷急派杜鸿渐率兵入蜀。这场战争的结果，最后以杜、崔“媾和”收场。

“相公总师旅，远近罢金革。杜母来何迟，蜀人应更惜”（《入剑门作，寄杜、杨二郎中，时二公并为杜元帅判官》）。在寄同僚的诗中，岑参仍不忘奉承上司，把杜鸿渐比作节俭爱民的东汉名宦杜诗。

平心而论，文人以文拍马屁，不始于岑参，肯定也不绝于岑参。马屁文章，历朝历代，何时少了？究其因，盖以文换取蝇头小利耳。面对实实在在的利益诱惑，古往今来，几人能放下？“利”字一来，“德”字早丢一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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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参和杜鸿渐大概在当年的六、七月份进入成都。之后，赴任上年冬天朝廷诏命的嘉州刺史。戎马倥偬岁月，至此结束。

唐代宗大历三年（768年）七月，岑参罢任嘉州刺史。因成都战事又起，走水路东归，未遂，折返成都，欲沿入蜀之路回京都长安。此时的唐王朝，似乎遗忘了岑参的存在，没有给他任命任何新的官职。

大历五年（770年）正月，一代边塞诗人岑参客死成都旅舍。这一年冬天，他的好友杜甫也病死在湘江的一条小船上。

附录

郭英乂崔旰事变

唐肃宗上元二年（761年）12月，严武第二次入蜀，任剑南节度使。《广元县志》说，蜀道匪乱不通，严武荐崔旰为利州刺史。明悬赏罚，盗贼皆遁，崔旰由是知名当时。

唐代宗广德元年（763年）十二月，吐蕃连下松、维、保三州，时任剑南节度使高适无计可施。唐代宗广德二年（764年）春，严武取代高适，再镇剑南。

唐代宗永泰元年（765年）4月，严武忽然去世。蜀中都知兵马使郭英干（郭英乂之弟）、都虞侯郭嘉琳上书请郭英乂为节度使，而西山都知兵马使崔旰希望大将王崇俊主持蜀中军政大事。结果，唐王朝任命郭英乂为剑南节度使。

郭英乂上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诬陷王崇俊谋反并将其杀死。紧接着，令崔旰回成都。崔旰知道其中利害，以防吐蕃为由不听调遣。郭英乂又采取断其粮草的办法，想逼迫崔旰就范。无奈之下，崔旰率部转入成都西边山区。郭英乂领军进攻，适遇大雪。崔旰趁机反攻，大胜。郭英乂逃回成都，寻欢作乐。郭英乂将安史之乱唐玄宗幸蜀时修建的成都行宫，玄宗金身塑像据为己有。崔旰抓住“小辫子”，以郭英乂背叛朝廷之名进攻成都。郭军大败，郭英乂落荒逃往简州，为普州刺史韩澄杀死，将其首级献给崔旰。

邛州牙将柏茂琳、泸州牙将杨子琳（后为刺史）、剑州牙将李昌巎又兴兵讨伐崔旰。一时间，战火燃遍蜀中大地。

大历元年（766年）2月，唐代宗赶紧派遣杜鸿渐，以宰相兼充山南西道，剑南东、西川副元帅，剑南西川节度使身份入蜀平乱。

杜鸿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派梁州刺史张献诚打先锋。张献诚与崔旰数次过招，均败。3月28日，张、崔于梓州（三台）大战。“仅以身免”，张献诚大败。

吓破了胆的杜鸿渐，只好与崔旰和谈。聪明的崔旰知道自己实力有限，不敢也不愿和唐王朝闹翻。双方罢兵休战，杜鸿渐和平进入成都。

在杜鸿渐的鼎力推荐下，崔旰获得“成都府尹，兼西山防御使、西川节度行军司马”一职。大历二年，杜鸿渐回京，崔旰任西川节度使。

唐代宗大历三年（768年），崔旰入朝，他的弟弟崔宽担任留后，泸州刺史杨子琳率兵突袭成都。朝廷升崔旰为检校工部尚书，并赐名“崔宁”，要他回蜀镇守。崔宁很快击溃杨子琳。

严武暴病而亡引发的蜀中兵变，至此基本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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