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琴声

暑假来临，我带着刚初中毕业的儿子到犍为嘉阳坐小火车观光游玩。刚坐上这原始的烧煤的小火车，就让我想起了20年前那不堪回首的初恋……

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在父亲的国营煤矿考上了一个充电工的工作，工作很简单，每天为下井矿工用过的矿灯充电。我干了三年觉得这工作太枯燥、太单调，每天就是看矿灯的电充足没有。我想调到矿部机关去工作，求父亲去找领导照顾一下，领导说可以照顾，但要大学文凭，成人大学也可以。为了拿到大学文凭逃离这枯燥的岗位，同时圆我学生时代的大学梦，我开始边工作边学习，准备来年考上成人大学。那时我已满22岁，在父母的眼里我已是一个该找婆家的大姑娘了，可我不想这么早就让男人拴住我的心。

我家住在6层楼房的顶楼，家里没有空调，每到夏天屋里热得像个蒸笼，没办法我只好把“书房”搬到阳台上去。一天晚上月亮刚爬上东山，闷热的空气中没有一丝凉风，我一边摇着纸扇，一边在演算数学题，忽然一首优美动听的《梁祝》小提琴曲划破沉闷的夜空，似一股清爽的凉风飘进了我的“书房”，飘进了我郁闷的心。我的心被这优美的琴声紧紧地抓住了，我身不由己地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朝对面那幢楼房望去。也是6层楼的顶楼，在如银的月光下，一位帅哥正站在对面的阳台上，忘我地挥动着手中的小提琴弓，一个个饱含感情的音符从他的指尖飞了出来，每一个音符都震撼着我的神经。我正沉浸在美妙的乐曲声中，他眼睛的余光忽然看见我正痴痴地看着他拉琴，琴声戛然而止。两幢楼房相距只有十来米远，他抬头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们四目相对足有十秒钟。此刻我听到了自己心脏从没有过的那种激烈的跳动声，让人有喘不过气的感觉，脸上还火辣辣地发烫，我不敢再看他，赶紧退回里屋坐下，灯也不敢开，让黑暗掩饰我的羞涩。等心情平静后我又回到了“书房”。他那悠扬婉转，时而奔放激烈，时而如泣如诉的琴声已经搅乱我的心，手中捧着的书已成了遮羞的装饰品。我不时用书遮着半边脸朝对面偷看，他虽然仍在拉琴，但他指尖上的音符已开始乱蹦乱跳，眼神不时飞向我的“书房”……

这一夜我失眠了。第二天我问老爸对面那个拉小提琴的是什么人？我老爸是矿上的安全科长，不管新来的是大学生还是中学生都要经过他的安全培训，拿到安全培训合格证才能下井作业。老爸告诉我是一位新来的大学生，是学煤炭开采专业的。

自从对面阳台上响起了小提琴声，我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读大学的梦被另一个甜蜜的梦彻底冲散了。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就早早地在阳台上等候他的身影出现及琴声响起。终于有一天，他在我工作的1号矿井出现了，而一出现他就掉进了我的情网。每天下井的时候我都提前为他准备好矿灯和一壶热茶，他每次接过矿灯和茶壶都要朝我抿嘴一笑，然后小声说谢谢。他下班出井的时候总是走在最后一个，目的就是等我收完最后一盏矿灯与我同行回家。我们携手走过秋雨润滑的矿山小道，我们肩并肩走过阳光灿烂的春日，经过365天的牵手，我们的爱情终于瓜熟蒂落，我俩决定“五一”走进婚姻殿堂。

“五一”前夕的一个周末，我吃罢晚饭端了一杯香茶早早走进了我的“书房”，准备一边看书，一边品茶，一边听他拉琴，一边欣赏他那挥舞琴弓的潇洒英姿。夕阳落下，月亮升起，对面的阳台上还没有出现他的身影。他中午打电话说，下午要到1号矿井9号掌子面（井下工作面）加半天班，最迟下午6点回来。可8点都过了，还不见他的身影，莫非他与别的女孩约会去了？一股醋意涌进了我的心头。桌上闹钟的指针已指到了12点，阳台上仍然没有他的身影。奇怪，今天这么晚了爸爸怎么也没回来？难道矿井出事了？！我正欲起身进屋问妈妈，爸爸来过电话没有？不想妈妈就站在我的身后。妈妈眼角挂着泪花，望着对面的阳台用低沉的声音对我说：“燕子，我的好女儿，别等了，他的身影不会再出现了，他的琴声不会再响起了。你爸爸来电话说，1号矿井9号采煤巷道发生了坍塌事故，你的男友和十名矿工全部被深埋，已经没有……”没等妈妈说完，我瘫软在椅子上，望着对面的阳台任凭泪水滚滚流出……

整整三年，我每天傍晚都要痴情地守望着对面的阳台，期待着那消失的身影回归，期待着那断了的琴声响起……直到三年后的一天，另一个男人把我牵进了婚姻的殿堂，我才从悲伤中走了出来。

“妈妈到站了，妈妈你咋哭了？”儿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哦……没啥，可能是小火车的煤渣吹进了我的眼睛。”我撒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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