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九儿（上）

我的家乡犍为，有一条隐匿山中的矿区铁路。它南起大山腹地芭沟镇，俗称芭蕉沟；北至岷江南岸石溪镇，又名石板溪、石溪。我老家，离石溪站，即终点站不远。因此，自记事起，我就与这条被称为“窄轨”的铁路，及窄轨上的小火车结下了不解之缘。我的童年旧梦，大多与这条铁路、与火车有着密切的关联；我的乡愁，也似乎都是以铁路、以小火车为依托和载体的。

家乡小火车现在的主要功能，是供人观光游览。但在过去的数十年间，它主要是运煤，同时也载客，它是当地人进出大山唯一的交通工具。

作为铁路边上的孩子，我痴迷火车，喜欢看它喘息着爬坡，喜欢感受它呼啸而来撼天动地的轰鸣，喜欢听它“呜呜”的鸣叫像悠扬的山歌在沟谷里回响……但最惬意的，当然是赶火车了；而最最渴望的，是赶趟长途，去铁路另一端尽头的“芭蕉沟”玩儿。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芭蕉沟繁盛、热闹，令人向往。小伙伴儿们相互炫耀并引以为傲的，就是是否“去过芭蕉沟”，或者“去过几次芭蕉沟”。谁去的次数多，谁就最得意，也最令人羡慕。那时我最羡慕，不，准确讲，最佩服的，是一个叫“九儿”的小伙伴。

九儿大我一岁，他个子瘦小，但胆子忒大。我佩服他，是因为他去芭蕉沟不仅次数最多，而且每次都是独来独往。当然，他去芭蕉沟，不单纯去玩儿，是去找他似有非无的亲生父亲。据说，他不是瞎了一只眼的娘和瘸了一条腿的爹亲生的，而是他半瞎的老娘听到啼哭，从铁路边的草丛里捡回家的弃婴。

尽管父母视九儿为将来的指望，疼爱有加，但毕竟残疾，“工分”挣得少，年年都是“倒找户”，分得的口粮，吃半年，借半年，残疾夫妻宁愿自己饿肚子，也要供九儿上学。未料，九儿不知从谁处听说了自己的身世，并隐约听说亲生父亲是芭蕉沟下井的矿工；生他的娘，有说是大山里的村姑，有说是曾经在芭蕉沟乡下插队的知青……管它呢，少不更事的九儿，暗下决心要去找他们。

于是，瞒着家里旷课逃学搭火车找生父，就成了他的家常便饭。但久而久之，一名列车员把他认熟了，认定他是顽皮的“逃学鬼”，从此再不让他上车。

一天早晨，九儿反常地在上学途中候着我，并以鲜有的谦卑，求我帮忙——陪他去趟芭蕉沟。并解释说，求我陪的目的，是让我当面向列车员证明，他“找亲生老汉儿”，没有扯谎。

我本想告诉他，大人们都说，你生父要愿意认你，当初就不会将你丢弃，再怎么找，也枉然！可是，因私心作怪，我没有那么跟他讲，我思忖着，是否要利用这难得的机会，跟着胆大的九儿，去周游一次我神往已久的芭蕉沟。

九儿不知我的犹豫是在艰难地下着决心，似乎有些等不及了，两眼凝视着远方，噘着嘴，突兀地冒出一句：

“我要叫他买双鞋！”

我下意识埋头一看，他脚上趿拉着的一双咧嘴露趾的破胶鞋，在冬日的泥泞地上是那样地扎眼。霎时，我内心陡然涌起一股“必须帮他”的冲动来。   （未完待续）

我的家乡犍为，有一条隐匿山中的矿区铁路。它南起大山腹地芭沟镇，俗称芭蕉沟；北至岷江南岸石溪镇，又名石板溪、石溪。我老家，离石溪站，即终点站不远。因此，自记事起，我就与这条被称为“窄轨”的铁路，及窄轨上的小火车结下了不解之缘。我的童年旧梦，大多与这条铁路、与火车有着密切的关联；我的乡愁，也似乎都是以铁路、以小火车为依托和载体的。

家乡小火车现在的主要功能，是供人观光游览。但在过去的数十年间，它主要是运煤，同时也载客，它是当地人进出大山唯一的交通工具。

作为铁路边上的孩子，我痴迷火车，喜欢看它喘息着爬坡，喜欢感受它呼啸而来撼天动地的轰鸣，喜欢听它“呜呜”的鸣叫像悠扬的山歌在沟谷里回响……但最惬意的，当然是赶火车了；而最最渴望的，是赶趟长途，去铁路另一端尽头的“芭蕉沟”玩儿。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芭蕉沟繁盛、热闹，令人向往。小伙伴儿们相互炫耀并引以为傲的，就是是否“去过芭蕉沟”，或者“去过几次芭蕉沟”。谁去的次数多，谁就最得意，也最令人羡慕。那时我最羡慕，不，准确讲，最佩服的，是一个叫“九儿”的小伙伴。

九儿大我一岁，他个子瘦小，但胆子忒大。我佩服他，是因为他去芭蕉沟不仅次数最多，而且每次都是独来独往。当然，他去芭蕉沟，不单纯去玩儿，是去找他似有非无的亲生父亲。据说，他不是瞎了一只眼的娘和瘸了一条腿的爹亲生的，而是他半瞎的老娘听到啼哭，从铁路边的草丛里捡回家的弃婴。

尽管父母视九儿为将来的指望，疼爱有加，但毕竟残疾，“工分”挣得少，年年都是“倒找户”，分得的口粮，吃半年，借半年，残疾夫妻宁愿自己饿肚子，也要供九儿上学。未料，九儿不知从谁处听说了自己的身世，并隐约听说亲生父亲是芭蕉沟下井的矿工；生他的娘，有说是大山里的村姑，有说是曾经在芭蕉沟乡下插队的知青……管它呢，少不更事的九儿，暗下决心要去找他们。

于是，瞒着家里旷课逃学搭火车找生父，就成了他的家常便饭。但久而久之，一名列车员把他认熟了，认定他是顽皮的“逃学鬼”，从此再不让他上车。

一天早晨，九儿反常地在上学途中候着我，并以鲜有的谦卑，求我帮忙——陪他去趟芭蕉沟。并解释说，求我陪的目的，是让我当面向列车员证明，他“找亲生老汉儿”，没有扯谎。

我本想告诉他，大人们都说，你生父要愿意认你，当初就不会将你丢弃，再怎么找，也枉然！可是，因私心作怪，我没有那么跟他讲，我思忖着，是否要利用这难得的机会，跟着胆大的九儿，去周游一次我神往已久的芭蕉沟。

九儿不知我的犹豫是在艰难地下着决心，似乎有些等不及了，两眼凝视着远方，噘着嘴，突兀地冒出一句：

“我要叫他买双鞋！”

我下意识埋头一看，他脚上趿拉着的一双咧嘴露趾的破胶鞋，在冬日的泥泞地上是那样地扎眼。霎时，我内心陡然涌起一股“必须帮他”的冲动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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