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一座小城

□章铜胜

有幸生活在沿江江南的一座小城，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城之小，可以用旧时小城里流行的一句民谚来形容，那就是：“老爷打板子，四门都听见。”这句话很形象，也很幽默，所以就流行并流传了下来。

现在的小城，依然很小，我从城南的菜市，步行到城北的菜市，大概也只需要十分钟的时间。城小，也有城小的好处，你熟悉小城的一切，小城也熟悉你的喜好，它知道在什么时间里，你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你喜欢一些什么，你和哪些人经常在一起。小城是熟悉你的，可是，小城无言，它安静而又包容。小城里少是非，小城里也没有秘密。

小城濒江临湖，江是长江，湖是天井湖。临水的地方，宜居。临水的地方，物产也格外丰饶。江南水乡，出产优质的稻米、新鲜的鱼虾，小城的人们是有口福的。

第一次进城时，我才十岁，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熟悉这座小城，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的。那次进城，我在汽车站附近的面摊上吃了一碗刀削面，那是我吃过的最好的面，至今我还记得自己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时的满足感。那时候的汽车站边，一溜有许多家小刀面的面摊，后来汽车站搬走了，老汽车站改造成了广场，那些面摊也散落到了小城的街街巷巷里。以前的面摊，寻个门脸儿，便开了家面馆。早晨出门，去寻访那些面馆，是我在这座小城中最初的美食体验，也是我熟悉这座小城的起点。

熟悉一座小城，先应该熟悉这座小城的烟火生活。我是一个喜欢在菜市里逛来逛去的人，对我来说，这不是难事。搬到小城不久，我就熟悉了小城的菜市。小城的菜市不多，一南一北。城南的菜市离长江近，从菜市到长江边的直线距离大概只有数百米远，想买江鲜，清晨起个早，去菜市的南门就可以，那里聚集了一帮贩卖江鲜的小贩。当然也可以直接去长江岸边，渔船泊在岸边，昨夜捕获的鱼虾还在江水里养着呢，可新鲜了。城北的菜市临近城郊，蔬菜的品种多，且新鲜价廉。我特别喜欢吃豆制品。城南菜市有一家卖豆腐的老奶奶，听说她家住在山边，做豆腐用的是山泉水，我常去她家买豆腐。她家的豆腐口味确实不错。买臭豆腐干，我通常是去城北菜市，那里有一位家住太平街的大姐。太平街的豆制品，在小城里是最好的。大姐家的臭豆腐干，还是我们小时候吃过的味道，感觉特地道。

在一座熟悉的小城里，一定有一张属于自己的亲情地图。站在小城任何一个十字路口，你都清楚地知道，从这个路口往东，在某一个小区里住着的是你的叔叔，还是你的表姐；往西，离你的表哥家越来越近了；往南，可能是你最要好的一位朋友的家；往北，可能是你某一位恩师的住处，他已经退休在家，这会儿，可能正坐在餐桌前，和家人一起边吃晚饭边聊天呢。路过那儿时，你不一定要去看望他们，但你会在心中想到他们，也许在某一个时刻，他们也会想到你，或是在聊天时提到你。你的心里会感觉到暖暖的。熟悉的小城里，有熟悉而又温暖的亲情。

熟悉了一座小城，你会熟悉这座小城的位置，你会在心中为它做一个最理想的标注，你在想象它与那些大城市、著名风景区的距离，你在想象小城与它们的关联。在你的心中，小城和它们一样重要。你会熟悉小城中的每一条道路，熟悉它们延伸的方向。你知道，沿着城中的道路一直往东，会通向新的汽车站和高铁站，在高铁站，可以坐车南下北上，奔东走西。往南，可以去皖南山区，那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往北，去沿江的水乡，或是渡过夹江，去长江中间的江心洲上。西边，便是长江了。以前，在江边的小轮码头坐船，可以溯长江而上，或是顺江流而下。

熟悉一座小城，慢慢地就习惯了这座小城的生活，就恋上了这座小城，就像我们喜欢上了一件贴身的棉布衬衣，感觉那样熨帖、舒适。熟悉了，也便喜欢上了这座小城，总希望自己能和小城一起，在时光的安祥里慢慢地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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