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里的那些花们

■ 朱仲祥

我的故乡在锦绣般的天府之国，那里的秋天似乎不能用“山寒水瘦、肃杀寂寥”之类的词汇来描绘。单是秋阳下的繁花盛开，就足以让我们对这片土地上的秋天感到温暖和热爱。

立秋过后天气并没有立即转凉，而是要延续一段夏日的炎热。所以那些夏季里盛开的花朵们依然盛开着，美丽着我们的视觉。就说那些鲜艳的美人蕉吧，继续着旺盛的花事，黄色、红色的花朵一茬接一茬地开着。还有初夏就妖娆在城市乡村的紫薇，此时依然不肯退出人们的视线，依旧团团簇簇红红白白地美丽着。在峨眉山下和三江之滨的故乡，紫薇的花期一般要延续到小阳春之后。而荷塘里的物候，相对要敏感一些。立秋刚过不久，那些向阳的花朵就开始容颜憔悴，荷叶也开始打卷，呈现衰败景象来。但背阴处的境况却有不同，此时的荷花们开得正旺，她们已然错过了最好的花期，但绝不愿放弃这最后的绽放，她们迎着绚烂的秋阳和柔媚的秋风，聘聘婷婷地展示自己的美丽，粉红的花瓣如少女圣洁的容颜，吸引着蝴蝶的翩翩飞舞，激发着人们的惊喜与赞叹。

不过你会说，这只是初秋时节，多情季候对这些夏花们的宽容。但即使季节再往后推移，故乡的花事仍不会消停。紫薇、荷花们还没有全然凋谢的时候，一些真正的秋花们已经开始了接力。你看公园里、小河边的芙蓉，正在明媚的秋阳下酝酿着自己的花期，宽大茂密的叶子后，全都是鼓鼓胀胀整装待发的花蕾，一旦季节进入气温宜人的农历十月小阳春，她们就会吐露出自己全部的美丽，让紫红、粉红和洁白的，如牡丹般富贵娇媚的花朵，一路芬芳地盛开在人们的目光和镜头中，盛开在人们对生活的热爱和赞美里。即使被秋风秋雨无情扫落在草地上，那一份娇艳的坚持总是令人不舍和感动。不是春天里花朵那种短暂的喧闹和热烈，不是忽如一夜春风来之后的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哗众取宠，芙蓉的花朵也如紫薇一样渐次开放，最先的花朵肆意开过，后面的花蕾接着绽开，不断延续的花事一直要抵近初冬，直到凛冽的寒冷逼近，都还有少许花蕾没来得及盛开。

芙蓉花热烈吐蕊的时候，桂花也正是花期。细碎的桂花不需要太长的酝酿，就那么短暂的情绪酝酿之后，在一阵金风玉露的滋润下，就在不经意之间开放了，往往是先闻了馥郁的清香，才发现粉白的花朵，才留意那枝叶间和树脚下的桂花来，冬雪似粉粉白白，或金红色的丹霞一片，在油绿的叶片间，繁星般的细细碎碎。桂花是君子之花，高洁而芬芳，清雅而谦逊，和秋天这个季节倒是很契合的。和桂花接近的是兰花，即秋兰，因其叶子笔直修长，如一刃刃绿剑，亦称秋剑。兰花一年四季皆有不同，春天有春兰，夏天有夏草，秋天有秋剑。据说峨眉山石笋峰一带有冬兰，盛开在冰天雪地中，但很少人见过。因此就一般情况而言，秋季是她们一年中最后的吐蕊。不过，名贵娇气的、受人追捧的兰花，一般都是春兰和夏草，秋兰相对低调一些，叶片不如春兰夏草宽厚，花朵不如前两种兰花娇艳奇特，她就以很庸常的模样，开放和芬芳在每个秋天里。不过因为她们的坚持与芬芳，依然受到人们的尊重和喜爱。

和桂花所不同的，是这个季节里的串串红。别看她们叶片很小，花朵也小，就那么沿着笔直的草梗，不断地向上开出花朵，形成一串串红色的火苗。串串红最好的品质，就在于团队精神。她们知道一株花的色彩太弱小，力量太单薄，只有相互组合成一个团队，才能彰显自己夺人心魄的艳丽，才能引起人们强烈的关注。她们更愿意在节日到来的时候，一起集合在喜庆的花圃里，千万株纤细的串串红聚拢一起，组成红红火火鲜花的方阵，给人们送去节日的喜悦和祝福。

秋天的花朵中，菊花总是受到人们的格外追捧，似乎没有菊花的秋天，就不能称之为秋天一样。我想这和华夏民族千百年来，赋予了菊花丰富的文化内涵有关，诸如“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自视高洁，“满城尽带黄金甲”的称雄霸气，以及孤独、落寞、凄清等小情小调等等，总之，菊花已经不单是一种花卉，而是高尚文化情操的载体。

人们在秋天到来之前，早早就把菊花种下了，在园圃里，在花台上，在多姿多彩的花盆中。看着她展叶，看着她拔高，看着枝叶的顶端出现毛茸茸的花蕾，看着秋阳对菊们的精心呵护。终于，菊花开放了，开成了风姿绰约的一朵一簇，开成了万紫千红的绚丽风景。菊花的色彩有深紫、鲜红、粉红、洁白；形状有组合繁复的多层，有平面展开的单层；有恣意潇洒花瓣纷披的龙爪菊，有狮子滚雪球似的圆球状；有的大如碗口，有的小如纽扣。菊花几乎可以满足你对美好事物的所有想象。

秋天赏菊，我最喜欢去两个地方。一个是去公园里参加菊展，去观赏一个城市的菊花，汇聚成鲜花的海洋，把这个秋天装点得千姿百态、姹紫嫣红。流连于菊花丛中，会有置身三月的错觉，那么多鲜艳的色彩，那么多娇媚的姿态，激发起你对美的愉悦和对生活的热爱。菊花们可谓是各领风骚异彩纷呈，或遗世独立于盆景中，或互相组合在园圃里，每一种菊花都足够你去细细品味流连，每一幅构图都让你拍手称道。另一处是去山野里寻菊。你挥汗跋涉在野地里，与一丛盛开得热烈芬芳的菊花不期而遇，那是一种怎样的惊喜？而那些野菊花们，或者生长在岩缝里，或者垂挂在峭崖间，或者依偎在竹篱旁，或者俏立在溪流上，各有各的风采，各有各的韵味。而且这些姿态和韵味，是天然去雕饰的美，是大自然妙手偶得的杰作，是任何能工巧匠所难以企及的。

无论城市园圃还是山野阡陌，故乡的秋天花开不败。在暖暖秋阳抚慰下，各种知名和不知名的、养在深闺和长在荒野的花朵都竞相开放，或团团簇簇，或星星点点，用缤纷的五彩和迷人的姿态，一起装点着我们的城市和乡村，一起为美好的生活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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