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蓝
诗人喜欢向天空突围,他们采用旱地拔葱的身法,或羚羊挂角,或呼啸而去,我们不容易在诗人的手段里发现其学养和踪迹。小说家委身于虚构,希望让蒙面人代自己说话。在我看来,他们的学识是神龙见首又见尾,有些像那些穿墙的大师,上半身融入了雾气,下半身却卡在了现实的墙壁间,露出了毛手、毛脚。我丝毫不敢看矮他们,我的意思是,散文家的学养无法遁迹,鉴于散文没有欲盖弥彰的技术,所以在举手投足之间,散文的每一行字,就是写作者的一呼一吸。
我算是韩玲新作《康家地》散文集的最早一批读者。韩玲的散文最为直接的特点是充满对纤毫毕露事体的狂喜性呈现:具有无限丰富而纵深的风物呈现,它们渐次妖娆,渐次怒放,渐次凋谢,花朵渐次在逆风里回望自己刚刚站立的枝头。呈现之力,逼迫那些看不见的灵念与情感噤若寒蝉,迫使它们不能绕开事体而忘情发声。在纸上得以呈露、崛起、玉体横陈的金川山河,才逐渐缓释了、打开了一个人的情感河口。水镜映天,水体载物,从而托举起风物背后厚重的历史与那些永难忘怀的沧桑面容。
与一般女性散文家长于抒情的特点不同,韩玲的散文还具有一种沉稳、冷静、思考、细腻、绵长的文体气质,具有一种与高原的季候非常融洽的莾野大气,从而完成了一部关于故土金川的大地之书。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作家的思想呈现,并非需要在写作的推演过程中兀自凌空蹈虚,作哲人支颐状,作屈原问天状,作伟人两手卡腰俯视山河状,韩玲是谦逊而虔恪的,宛如高地上的绿绒蒿,她只是把自己的思绪,混于花绒,随风播散。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回不去的故乡。这既有时间之河的阻隔,又暗含空间演变造成的疏离与陌生化,那么,每个人都会拥有对乡土、乡情的常态回眸,但是,只有极少数人会由此升发出乡愁的美学。登高望远,使人心悲;隔河对望,令人怅惘。而我们几乎可以认定,乡愁就是爱国主义情怀的终极美学呈现。在此意义上,《康家地》达到了对乡愁的臻于圆满的诉说。
《康家地》里的文章,在我的脑海里经常幻化为一条穿过草甸的野水,那是一条冰河,在初春的消融下缓缓流动。那些漂浮的冰块,相互碰撞,时而清脆时而沉闷的撞击声,逐渐替代了回忆的愉悦而成为生机的高音部。究竟是生命向往的猎猎滑翔之声,还是色彩本身述说的欢娱,已经很难分辨了。冰河与飘垂的松萝为邻,看似无心而设,又似乎充满了一种神谕的落地。
韩玲在《雪后,故乡在眼前》里写道:
“雪覆盖了整个河山。游走在山里,扑入眼帘的山川河流,大景小物都被一场雪装饰得很干净。在这片白雪中我看见了柿子,被白雪包裹的柿子,又红又圆的柿子,红白相偎,美得炫目,美得从容,美得晶莹。狗尾巴草,干枯了的狗尾巴草在雪中保持着挺立,雪落在她身上,也只是一弯笑眼,青绿与干枯不过只是换了个颜色而已。倔强的不肯凋谢的玫瑰与冬雪竞艳……”
读到这样的段落,我马上想起唐朝蜀地斫琴大师雷威,常常为选择上佳琴料而深入荒僻山野。每逢大雪叠压山林的时节,他置身于峨眉山森林深处,杉木积雪深重,直到发出咔咔欲裂之音。他凝神竖耳,在摧折声中聆听、分辨、寻找音质特异的木头。“细听蛩声元自乐,人愁却道是他愁”,雷威在聆听木头的声音,韩玲则在倾听康家地的雪声,康家地傲雪玫瑰的喃喃自语……好的散文,恰是在风物置身特异之时,敏锐捕捉到风物的特异姿容。
《康家地》
作者:韩玲
出版社:北方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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