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语新说 温柔一刀也是爱 李贵平

我报社同事、著名娱记老杜说，他经常接到一些明星打来的电话：骂我吧，老杜您为啥这么久没骂我啦？快在报纸上恶心我几句吧，让我再火一把，哈哈哈。

我也哈哈哈哈。咱老杜是个段子手，他的话我半信半疑。我少见多怪，一直以为娱乐圈的人牛，眼睛长喜马拉雅山上。但这些年我也听说，有的明星为博出位如股票般起起伏伏，鸡零狗碎：今天他闹个离婚，明天弄个醉驾，后天被经纪人骗点家当。这让我有些自卑，骂自己跟不上趟，就像跟不上中国大妈的趟儿——你看大妈们天天在微信里猛抖“赶紧看，马上要删”之类的鸡汤帖子，比我这搞文字工作的标题党高明多了。

这就说到一个问题，很多东西，是不是一骂一恶心，就火，就不得了？或者，越被骂得凶越是好事？真说不清楚。

外地游客行走青城山和峨眉山，喜欢望一眼云雾山中的飞檐雕甍，问身边的僧人道士：武侠小说写你们四川的高人多得很，在哪呢？他们忘了，高人呢，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但四川武林江湖波澜壮阔的说法越传越远。首先，这得感谢金庸先生，金庸曾经“骂”了那么多四川门派，让那么多高手中招躺枪。

金大侠有他自己的武侠系统，一套一套，不亚于托尔金那宏大奇崛的中土世界。你看《射雕英雄传》《倚天屠龙记》里，郭靖的二女儿郭襄，16岁时在风陵渡邂逅大侠杨过，眨眨眼儿，来了电。可杨过不喜欢路人，喜欢他自己的龙儿，先是和龙儿蜗居在活死人墓里你侬我侬，然后一溜烟退隐江湖。可郭襄是个女花痴，她一驴一剑满世界寻杨哥哥，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很有点走西口的味道。郭襄在她40岁那年长叹一声，跑到峨眉山出家为尼，成了峨眉派的开山祖师，也就是灭绝师太的老辈子。

我一直怀疑金庸是把好女孩郭襄，当做了他年轻时的女神夏梦，便在小说里赏给她那么多好说辞。但峨眉派第三代掌门人灭绝师太是个讨厌鬼，没有哪个男人敢在人群里多望她一眼——弟子纪晓芙爱上杨逍并和他生了女儿，师太先是喊纪美女去灭了杨逍，遭拒后她二话不说，一掌就劈了自己的爱徒。喊人打群架围攻光明顶，这女人竟将明教俘虏的手臂砍下一大堆，真真灭绝呀。《笑傲江湖》里，青城派掌门人余沧海为弄到辟邪剑法，带弟子跳着草裙舞飙到福建，将林平之的妈老汉都灭了。他手下四弟子“英雄豪杰”——侯人英、洪人雄、于人豪、罗人杰，一点都不英雄豪杰。而《连城诀》里下手狠毒的血刀老祖，也一不小心被金庸安在四川的海螺沟了。

四川武林，真是这么扶不上墙？金大侠貌似跟四川武林杠上了，曾有好事者要跟他讨说法，没想到老爷子自己送上门来。那一年在峨眉山，几个大义凛然的练家子当场质问他：为啥要把咱四川武林写成这副德行喃？你了解咱爷爷的爷爷打趴过洋人学习过雷锋叔叔吗？你这么骂让咱青城山峨眉山如何笑傲江湖？老爷子嫣然一笑慕容复，像小女孩跟男朋友撒娇般浅笑：我错了好不好，大哥？那温柔一刀，真幻影。

温瑞安厚道些，他笔下的四川武林大多正能量。《神州奇侠》拿四川开篇，“四大名捕”系列、“说英雄”系列，蜀中唐门、浣花剑派、青城派、峨眉派，亦正亦邪，看得人想入非非。手执天下英雄令的大英雄萧秋水，要是不小心穿越到今天的春熙路，恐怕早被川大来逛商场的辣妹儿围住，送去秋波无数。

但就扬名蜀中名山大川的效果来说，温瑞安的点赞，怎么也比不上金庸的“骂”。

其实，不管骂也好赞也好，武侠小说无非就是个成年人的童话，哪能当真？就像你在电视上看到巴西名模安布罗休的天使面孔魔鬼身材，肾上腺素陡然增高一截，心说爽啊，那还能怎样？书本里的刀光剑影越是热闹，名山大川越是活色生香，就赏心悦目，越让自己做个好梦。仅此而已。

温柔一刀，也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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