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官的冬天还真是冷啊!仲子陵走出同官县衙,准备上长安,参加第二次禘袷之礼的朝议。马夫从衙后的马厩为他牵来一匹瘦弱的枣红马,他轻拍着马背,想起了十几年前,杜少陵留在县衙墙壁的上的两句诗“县古槐根出,官清马骨高”,脸上露出一丝会意的微笑。
这是公元791年的冬,也就是唐贞元七年,是仲子陵到同官任县尉的第三个年头了。但他还是不能适应这里的气候,同官比长安还要冷些。一到冬天,他就会想起峨眉山下的神水阁,那是家里送他求学的地方,空气湿润,冬天阁内生着炭火,温暖惬意。现在他还只是这个贫瘠小县的县尉,一定要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才敢动回家的念头。可是今年他已经四十八岁了,不经意间,常会发出冯唐易老、白首为郎的慨叹。
公元778年,仲子陵在长安考中进士,一晃阔别家乡已经十三年了。京试后的第二年,他便参与了朝廷的第一次禘袷之礼的朝议,太子少师颜真卿和太常博士陈京各执一词,而他超群的睿智辩才和卓越的礼学思想,一下震动了朝野内外。这也是朝廷为什么召他回京参加第二次禘袷之礼朝议的原因,虽然他只是一个地方小吏。由于他深厚的礼学功底和杰出的文学才能,公元789年,朴直放旷的他被外放到同官任县尉,成了个勒留官。
在京城一待就是两个月,朝议终以他支持的太祖派胜出结束。春天的脚步迟迟地走在咸阳古塬上,他又要回同官县了。这场禘袷大礼之争,反驳了将国家、皇权私物化的治国理念,确立了实绩主义的思想导向,改变了当时许多朝臣的国家观,起到了拯救时弊的作用。而仲子陵并没有多少成就感,心里只有些许安慰。他作为朝议中唯一的地方小官,竭力反对颜真卿、韩愈等人的观点。在大殿上他挺胸直言,“今儒者乃援‘子虽齐圣,不先父食\’之语,欲令已祧献祖,权居东向;配天太祖,屈居昭穆。此不通之甚也……”字字掷地有声,博得皇帝和许多大臣的赞许,虽有真知灼见,然位卑言轻,终不能成为一家之言,总被认为是太祖派的附属,当作那些阁老大臣们的附和之音。
想到自己的见解总被他人占为己有,而那些同僚们应声啧啧,让他倍感寂寥孤单,人与人之间的相知多不容易。难得一见的明亮春日,一扫一冬的阴郁天气。望着原上高大的秦陵汉墓,忽然间,他觉得空中的太阳多像一面镜子,他想到了秦镜的传说。是啊,世间若真有一面秦宫中的神镜多好啊,只需一照,便可见人肝胆、辨人贤愚。过了两个时辰,四野渐渐落下夜幕,马很快跑到了同官县境,看到了飞仙山的山口,西边山谷雾气蒸腾,神医葛洪曾在这里炼丹制药,悬壶济世。再往东看,山崖上依稀开出了一串串黄色的连翘花,那里有药王后洞。他想如果葛稚川、孙真人能有一面秦镜,看病岂不更便易。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之前,仲子陵骑马进了县城,回到了县衙的宅居。屋子里清冷异常,春寒犹在,他一眼便看到在漆水驿买到的两斛同官美酒,还摆放在案几脚边,这是他初到同官最欣慰的事情。床上桌上地上摆满了书卷,还有他写的《五服图》的初稿。一股腐朽的霉气扑入鼻腔,他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身无长物的他,只喜好这白酒的温暖,书卷的墨香。辗转在床上,他又记起了白日过原上时想到的秦镜,嘴里缓缓念出“万古秦时镜,从来抱至精”。他从床上坐起,思忖着要完成这首诗,倒了杯酒,慢慢在唇齿间咂摸。秦镜一尘不染、表里如一,光明磊落、肝胆照人。孰美孰丑,用它一照,会立刻显现,“妍媸定可识”。忽然他找到了些句子,急忙下床坐到几桌前,拿起笔,展开纸张,写下题目《秦镜》,然后从容落笔:
万古秦时镜,从来报至精。依台月自吐,在匣水常清。
烂烂金光发,澄澄物象生。云天皆洞鉴,表里尽虚明。
但见人窥胆,全胜响应声。妍媸定可识,何处更逃情。
写完后,仲子陵方安稳地躺在了床上,渐渐地睡着了。
这年入冬前,仲子陵因第二次朝议表现出的礼学素养和敏捷思辨,得以很快被擢升为太常博士。在同官任县尉三年有余,离开时他只带着两箱子书,还有头一天在漆水驿买下的数斛同官美酒。但是常年读书著文,加之身处异乡,让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疲惫不堪。公元802年,59岁的仲子陵便告别了他未竟的礼学事业。他死后,唐代文学家、宰相权德舆为他撰写的墓志铭中记载:“内外洒埽之日,图书尊酒而已。”清寒之状,世所少见。他一生不治家财,一心为公;不畏权贵,一身正气。他全凭一颗赤子之心,赢得了帝王和同僚的敬佩,堪称一面为官的明镜。(张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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