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青城长联

青城书院

（资料图）

高全铭

兰州市榆中县青城镇作为陇上历史文化名镇，文化积淀深厚。虽弹丸之地，然明清以来盛极一时，特别是青城书院培养了大批人才，清乾隆以后科中进士者10人，文举23人，贡生83人。

古镇青城人对文学艺术有特殊之偏幸，历来诗文楹联书画普及盛行。

2019年由青城镇牵头出版了《青城诗文选粹》《青城楹联集锦》，在挖掘收集过程中，发现几位耄耋老人至今自存诗词、对联手抄本。其中一位老人珍藏的手抄本中，有一副122字长联，长联原文已收录进《青城楹联集锦》。

每每品读此长联，耐人寻味，意味深长。长联以天支对卦象，暗藏玄机。上下联各61字13句。其中上联每句都嵌入《易经》卦象名，下联每句嵌入天干地支名相对仗，属不可多得的劝学励志机巧联。从中也可看出，撰联人学识渊博，纵横捭阖，字字珠玑，令人震撼。

上联为：“蒙泉育德，兑泽讲朋，法健行于乾象。合绛帐同人，益思受、损勿招。虽尔困学，又次而半解一知，咸求进道。庶几观型有自，渐摩不穷。幸斯地教起井田，群依师范”。

下联为：“庚日拜经，乙夜读史，奋壮志于丁年。愿青城诸子，辛作苦、寅以清。兹予申训，命汝将持己接物，未可矜心。从此亥身校字，壬腹贮才。看他时名登甲第，只近辰居”。

此联对仗工整，寓意积极而深远，用典繁多而生僻，文字机巧而有趣。其中上联以卦象开始。“蒙泉育德”：其中蒙为《易经》64卦中的第4卦，《蒙卦》象征启蒙、亨通。泉者水源也，水之初为泉，人之初为童。因此，“蒙泉育德”意为启蒙教育重在育德。

“兑泽讲朋”：“兑为泽”，是我国古代“八卦”之一——“兑”卦象征表述自然方式，类似的还有：乾为天、坤为地等。《周易兑卦》卦辞言：象曰：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兑卦》为两个泽水并连之表象。可以理解为泽水相互流通滋润，彼此受益，因而又象征喜悦，君子应当效法这一精神，乐于与志同道合的朋友一道研讨学业，讲习道义，这是人生最大的乐趣。因此，“兑泽讲朋”则为君子、朋友、同学之间讲习切磋交流。以上两句属当对句。

“法健行于乾象”出自《易经》，乾象今指天象。《易经》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意思是指宇宙不停运转，人应效法天地，永远不断地前进。对联中的法是效法之意。“合绛帐同人”则运用了马融入室弟子之典故。《后汉书·马融传》：“融才高博洽，为世通儒，教养诸生，常有千数……居宇器服，多存侈饰。常坐高堂，施绛纱帐，前授生徒，后列女乐，弟子以次相传，鲜有入其室者。”能入室面授者五十人左右，方称得上“入室弟子”。后以“绛帐”为师门、讲席之敬称。接着撰联人劝导“益思受，损勿招”，指出学生“虽尔困学”，反映了虽然学生有所不通才学习，但学业又停滞不前，学问不求甚解，满足于一知半解的现象，希望大家要“咸求进道”，进道指谋求学习修业上的进步。

长联又从另一个角度讲：“庶几观型有自”，这句话比较生僻，首先需分解理解词义，“庶几”释义是差不多，近似但愿，也许等。“观型”是指做出给大家看的样子、形象来，类似于典型、榜样，更像兰州人俗称“做出个样范儿”。“有自”是指有其原因。《庄子·寓言》：“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陈鼓应今注：“有自也，有所由来，即有它的原因。”撰联人希望大家换另一个角度看看身边典型人物，他们的成功都是有其原因的。原因是什么呢？就是下句“渐摩不穷”。“渐摩”亦作渐磨，乃浸润、教育感化之意。《汉书·董仲舒传》：“渐民以仁，摩民以谊。”颜师古注：“渐谓浸涧之，摩谓砥砺之也。”上联此句指：“观型”者对自身的学业修养、磨砺从来没有停止过，学而不厌，自强不息。

上联最后一句点出：“幸斯地教起井田，群依师范”，表意为令人庆幸的是青城这片沃土上兴办教育，老百姓尊师重教，依此培养学子后代的良好风气。

下联：“庚日拜经”中庚日为古代用天干、地支合并记载的时间概念。康有为因尊孔宗儒而创立旧庚子拜经之约：“每逢庚子日大会，会中士夫衿带陈经行礼，诵经一章，以昭尊敬，其每旬庚日，皆为小会，听人士举行，庶以维持圣教，正人心而绝未萌。”“届期自臬道以下，首府首县及各候补人员，阖城士绅，皆集会场，崇祀孔子，鼓乐行礼，极一时之盛”。有诗云：“庚日拜师勤学始；寅宾平秩授时新。”下句：“乙夜读史”与上句对仗。甲夜，指初更时分；乙夜，指二更时分。后遂称夜读为“乙夜观书”，也称作“乙览”。接着撰联人希望大家“奋壮志于丁年”。“丁年”是我国古代关于男子成丁年龄的规定。服徭役一般以成丁为条件，课税也因成丁与否而有别。后面言：“愿青城诸子，辛作苦，寅以清。”其中“寅”本意是恭敬，“清”为清明正直廉洁公正等。语出《书·舜典》：“夙夜惟寅，直哉惟清。”杨万里有“寅清堂”，亦取此义。

“兹予申训”中申训为教导、训诫之意。旨在特别告诫学子们。“命汝将持己接物，未可矜心”。清代梁章钜的《楹联三话》中有一副修身养性联：敬以持己，恕以接物。此联语出《易·坤》：“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敬以持己”讲的是对己要严以修身。“恕以接物”则讲的是对人要以心度物。“接物”，谓与人交往。“矜心”：矜有自尊、自大、自夸之意，训诫大家对己要严以修身，对人要宽以相待，不可有自大自夸之言行。这些基本要求做到后，“从此亥身校字，壬腹贮才”。亥和壬都是天干地支，亥本意为猪，这里运用了“鲁鱼亥豕”的典故，这是史书中的经典误笔成语。后人常用“鲁鱼亥豕”表示书籍在传抄、刊印过程中的文字错误。撰联人因而借此告诫学子要“亥身校字”，认真读书加以校对，严格审谨，不能轻信典籍、以讹传讹。接着对仗写“壬腹贮才”，古代的“壬”字是个会意字，本义指“妇女怀孕”，所以才有“妊妇”这一词，用以指孕妇。许慎《说文解字》认为：“壬”象人怀妊之形。宋·敖陶孙《次韵张长公宠赐初度致祷之语》诗云：“臞翁之腹无三壬，平生贮书才一丁。”因而，“壬腹贮才”指的是大肚子里装得全是学问、知识。

最后，撰联人在长联中总结道：“看他时甲名登甲第，只近辰居。”其中辰居释义宸居，指帝王居处。其意是希望青城学子金榜题名，位列朝堂。

此长联文采斐然，上下联对仗，前后句呼应，平仄协调，用词典雅，内容催人奋进，堪称妙联。特别是全联贯穿了中国传统文化，上联取自《易经》64卦象，用其14，分别为蒙、兑、泽、乾、同人、益、损、困、解、咸、观、渐、井、师，每句至少嵌入一字；下联应对天干地支，其中10个天干用其7，分别为甲、乙、丁、己、庚、辛、壬；12个地支用其6，分别为子、寅、辰、未、申、亥，每句嵌入一字。故此，此联中大量使用生僻词与典籍。长联中还大量运用当句对，整体自然天成，贴近主题，文句转接自然。

长联给人以启示，以教导，以感染，以力量。而作者是谁，尚待进一步考证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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