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湾的秋

季节的更替里，夏日骄阳，以不容置疑的热烈，让庄稼疯长。伴着万物拔节的声音，一缕风，便让夏长成了秋；又一缕风，秋便盛装出行了。一场秋雨后，西固的梁家湾村张开质朴的双臂，迎来了真正属于她的秋天。

清晨的梁家湾村很安静，走在山间小道上，空谷鸟鸣，我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放的很远很远。忽而一个响鞭，将心驱赶到薄雾笼罩的山巅，做牛做马，做草做花，做空气做清风……在湿漉漉的心境里，让思维翩跹起舞。

梁家湾的秋，是一部素色的电影。小时候，秋雨来临，我总站在台子上看屋檐上的雨水滴落，喜欢把双手放在雨水中冲洗，然后接满雨水，欢快地抛洒到喜欢的任何地方，看那晶莹的雨珠随性坠落。雨天，母亲总会给我们做烫面饼子，一大家人围着炕桌边吃边说话，听秋雨敲打房顶，慢品秋天里的这点奢侈。如今，很多人家盖了小二楼。我家小院里也因盖房，苹果树砍了，葡萄架不见了，柿子树不知去向。面对窗明几净的新房子，再也没有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来。城乡差别日渐缩小的今天，梁家湾村多了一些城镇化的味道，但村庄曾经的那份素朴却一直留在我心里。

梁家湾的秋，是一条寂寞的山路。大山还是那座大山，无言而厚重；山路还是那条山路，蜿蜒绵长。举目四望，山坡上大片大片的骆驼草在自由生长，很多田地长满了一人高的蒿草，彻底荒掉了，因为人们都去城里打工。我只有拨开蒿草前行，我的鞋子、身上都沾满了露水，潮湿而冰凉。草丛里觅食的一只野鸡，张开翅膀扑棱棱地飞向别处。我家果园里套种的豆角、辣椒和西红柿都接近了尾声，失去了夏日明媚阳光下的茁壮和生机。草木一秋，那些枝枝叶叶都在努力站好最后一班岗，把还在枝蔓上幼小的果实滋养成熟，它们的使命就彻底完成了。秋天过后，山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但曾经人声鼎沸的过往却渗进了静默的大山里。

梁家湾的秋，是一树又一树的倾诉。当我看到成熟的巴梨和早酥梨，一份喜悦上心头，浪漫伴着诗意，瞬间还有惆怅相生。因为从春到秋，这些果树要经过剪枝、施肥、浇水、喷洒农药、吊枝等，期间的劳累只有农民心里最清楚，这是表象后面的真实。有位农民说，种庄稼是听天由命的事，有时冰雹会打掉，有时狂风会吹掉，有时在不断的秋雨中会烂掉……只有这些天灾后留下来的才属于种庄稼的农民。庄稼走完了它的一生，会蛰伏在冬日，等待来年重生。同样，春江水暖之际，依旧会有执念的农民埋首田间地头，用农具诵读大地的诗篇。

梁家湾的秋，是一首勇往直前的歌。我和老父亲聊天，脑子里没有嗡鸣声，耳边没有嘈杂声，心很静，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安静了。我告诉老父亲，我知道农村的老人们为什么不爱去楼房里居住的原因，就是依恋乡村由内而外的安静。老父亲补充说，在农村老人们的眼宽些。毕竟老人们不能失去经络横贯的土地。秋阳还有点热，我家大门上西固区东川镇颁发的“五星级文明户”、甘肃省人民政府颁发的“光荣之家”和“光荣军属”这几块牌子熠熠生辉，我知道老父亲守望什么，那是对生活的无限眷恋和期许，这种眷恋和期许在秋雨的冲刷下，显得更加明朗。

夕阳下，我跟着牧羊人去放牧。羊走着，我跟着，远处的喜鹊喳喳叫着。当羊啃食小草的一刹那，绿油油的草汁散发着别样的味道，我忍不住痴闻。阿来老师在《云中记》中写道：“火塘的味道。马匹的味道。泥土的味道。草的味道。”云中村的味道又回来了阿巴身上。这种回归的味道，当我看到羊儿吃草的时候，深深体会到了。

望望远山，踩踩近土，隐身梁家湾村的秋天里，我知道，看似我做牧羊人，其实，是这些简单的羊儿在放牧着我。羊吃饱了草儿，我拿捏了心情，我和羊，在默不作声中交流。是的，大地是你的，大地也是我的，我们就这样在远山的背景中饱读时光的馈赠。夕阳的万道金光，点缀着梁家湾的秋，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轮廓越来越清晰。

凉爽的秋风里，我想，读秋，那就从读梁家湾的秋天开始吧！

□孙菊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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