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掖路的记忆

让时光退回到多年前的1996年……一个天水乡下杨家岘的山里娃，辗转坐了5个多小时的长途大巴，第一次来到高楼林立、人流如织的省城兰州。这一次，他穿上了托亲戚买来的皮鞋，手腕也戴上了一块上海牌手表——这都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奢侈之事。在叔叔的带领下，他风尘仆仆地来到七里河区的龚家湾，在一所三流大专院校完成了新生报到手续，开始三年的大学生活。

这个山里娃，就是我。

高考的不尽如人意，让我在兰州工专这所工科院校里继续做着自己的文学梦，在潮湿昏黑的106宿舍疯狂地写下一行行所谓的诗句。平时，要学习和应对枯躁的《高等数学》《管理概论》，稍稍空闲下来，就一头钻进图书馆，从阅览室里的《人民文学》《中国校园文学》等杂志和一些地方党报的副刊上汲取文学养分。彼时，我根本不敢买课外书，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父亲计算好的。就是在这份痴热中，《兰州晚报》如同梦中情人走入我的视野。依稀记得，当时有个叫“兰苑”的副刊，刊发诗歌、散文，还有小小说，在厚厚一叠报纸里显得格外耀眼。我试着把自己稚嫩的稿子投了出去，那个时候不是用邮件，更没有微信，而是将稿子工整地抄录好，然后跑到邮局，贴上邮票寄出去。我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寄出自己的稿子，心里充满忐忑、激动，也有点小紧张。当然，也一次次收获着失望与落寞。终于，在1997年一个春光烂漫的日子，我的笔名出现在《兰州晚报》上，一首20多行的诗歌变成了铅字，这让我们宿舍沸腾起来，也让全班级都知道，我居然是一个诗人！

再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结识了诗人古马。他介绍我去报社找诗人娜夜——她也是副刊编辑。当时，古马、阳飏、娜夜和人邻都是全国很有名的诗人。多年以后，回头一望，兰州这座黄河穿城而过的城市之所以是中国诗坛的一座重镇，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有一天，我揣着新写的诗稿，坐上105路公交车来到西关十子，然后步行到张掖路，这也是我第一次来报社，第一次来到繁华的张掖路。我在偌大的一个办公室里找到娜夜，她美丽、优雅又透出一股与众不同的书卷气。因内心的自卑和胆怯，草草介绍了下自己后就把稿子递给她。娜夜热心地给我塞了几个橘子说：“我先看稿子吧！”

我站在边上等。捏在手里的橘子，一直没敢吃。

她看完稿子，留用了几首，余下的退给我。然后，我匆匆告别，回了学校。之后的几年。我的诗和散文，时不时会在“兰苑”上刊发。现在想来，那些稚嫩的稿子还有着别样的意义，它给一个工科类学生的文学之梦插上了一双飞翔的翅膀。

我1999年毕业，前程未卜。娜夜知道这些情况后，就写了一张便条，嘱托我回天水后尽快去找她的好朋友王若冰先生——我记得纸条上的大概意思是请给叶梓多予关照。虽然我后来去了家乡的水利部门工作，但这张小小纸条却如同一个秘密接头的暗号，让我很快和天水文学圈的朋友联系上了。多年以后的今天，我在江南一隅回忆这些往事的时候，想起朋友们在日常生活中相互关照彼此温暖的情谊，不由得潸然泪下。

《兰州晚报》就是我记忆深处和青春息息相关、又闪烁着诗歌之光的美好所在，仿佛生命里的一颗糖，只要剥开糖纸吸吮一口，皆是甜蜜的汁液。

而报社，现在已经从张掖路搬到雁滩了。

□叶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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