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飞机到省城

孟永鹏

2018年3月25日，一个普通的日子。

对于地处西秦岭余脉的成县来说，这一天，却是一个注定要载入史册的日子。这一天，是陇南成县机场通航首航的日子。

《史记》中说：“秦岭天下之大阻也。”儿时，身居大山深处的我时常在想：要是自己能像鸟儿一样，有一双翅膀，能够飞上天空，俯瞰大地，飞越群山，看到山外的世界，该有多好！

东汉时期，成县（时称下辨道）属武都郡治，城西鱼窍峡（西狭）当是向西通往武都和陕西等地的唯一途径。至今保存完好的东汉摩崖石刻《西狭颂》，记述了当时的路途交通状况：“郡西狭中道，危难阻峻，缘崖俾阁，两山壁立，隆崇造云，下有不测之豀，阨芒促迫，财容车骑；进不能济，息不得驻，数有颠覆霣隧之害，过者创楚，惴惴其栗”。武都郡太守李翕整修道路、施政为民，自此，道路“坚固广大，可以夜涉”。

就在成县机场通航的前十几天，小弟打电话告诉我：母亲要坐通航的第一趟航班来兰州。

我心里顿时既惊异又愧疚。

母亲没念几天书，大半辈子几乎没有出过远门，更没有坐过飞机，终日在大山深处劳作，但她却关注并且知道家乡通航的消息。我的母亲，在大山深处躬身耕作的母亲，她的目光高过了群山之巅，她的梦想深藏于心底。我似乎突然间才知道，像鸟儿一样俯视大地，飞越群山，不只是我儿时的梦想，也是母亲这一代人心中的念想。

我赶紧对小弟说：你把母亲的身份证号发过来，我马上给她买机票！小弟说不用了，机票他来买。

这天上午，我和妻子从兰州市区开车，去中川机场接机。

航站楼里，母亲随着人流，向我走来，她的行走那么轻盈，脚下似乎踩着移动的云彩，仿佛是在空中滑翔。

咋这么快！一阵就到了。要是坐班车，要一天哩！母亲冲我笑道。

我从车上拿出一束康乃馨献给母亲——母亲，第一次坐飞机的母亲，我要让你第一次接受鲜花的馈赠！母亲有点手足无措。我说，你抱上，我给你照相。私家车旁，母亲手捧鲜花，虽然有意无意地抿紧了双唇，但是阻挡不了心里的喜悦，笑纹在她脸庞上绽放，笑意从她双眸中溢出来，那一刻，母亲笑靥如花！

妻子开车，我陪母亲坐在后排。

“飞机稳得很，我一点儿都不害怕，也不晕。活了快一辈子了，今儿总算把飞机坐了！年轻的时候，我们方圆的老辈人里头，就听说孔百万坐过飞机。”

母亲说的孔百万坐飞机的事情，我小时候也听人们讲过。

孔百万是从兰州坐的飞机，你是从县上坐的；孔百万第一次坐飞机，害怕得不成，要叫乘务员把他绑住，你可一点都不害怕。我笑着接过母亲的话。

“哈哈，还以为就绑他一个人，大家都要打安全带哩！母亲也笑出了声。”

“说上天哩上天哩，真的就上天了，跟梦睡梦一样！我坐在窗子跟前，一直在往下看。也不知道是哪里，山上还有雪哩！”

记忆中，我从来没有听母亲连续不断地说过这么多话。连绵不断的新奇和喜悦，似乎都要化作言语，急不可耐争先恐后地从嘴里涌出来。

“记者还采访我了，还没上飞机就采访我，问我是干啥的，到兰州干啥去。下了飞机又采访我。”

哪里的记者？我问母亲。我不晓得。

母亲仰着头，满脸散发着满足和喜悦。

从机场到家中的一个小时，母亲说了一路。康乃馨在我和她中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过了几天，我想起母亲说记者采访过她，便上网搜了一下，果然从“陇南发布”公众号上了看到了母亲乘坐飞机的图片及报道。母亲坐在候机大厅的蓝色座椅上，身子前倾，面带微笑，正在回答记者的提问。报道是这样写的：“来自成县的孟志芳说：‘我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从来没有想过能在自己家门口坐飞机，这次，陇南成县机场开通了，我心里真的特别激动。很感谢党和政府的好政策，给咱们修这么一座机场，方便我们出行的同时，也给了我们脱贫致富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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