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小户的瓜

烈日炎炎，风若无影，让人浮躁起来。仿佛专为抚慰人的胃似的，瓜们一波接一波，轮番上市，让人目不暇接，可谓“乱果渐欲迷人眼”。

夏为“苦夏”，有了瓜们陪伴，会好熬一点。“卧读陶诗未终卷，又乘微雨去锄瓜”，想象一下，就恍入古人的画境，水墨氤氲，古风十足。

在中原的夏日，瓜的家族里，西瓜、冬瓜、南瓜等属于大门大户，黄瓜、苦瓜、丝瓜、笋瓜等属于中等门户，而甜瓜、菜瓜、酥瓜、面瓜等，则属于小门小户。

甜瓜，又名白啄瓜、香瓜，与葫芦、黄瓜是近亲，有香味，果皮平滑。它的品种繁多。严格来说，酥瓜、菜瓜、面瓜等，也是甜瓜门里的，并无亲疏。它们的长相，不一而足，或球形，或卵状，或椭圆，或扁圆形，甚至如牛角、羊角；皮色有异，黄色、白色、绿色，或杂有各种斑纹，如豆青色、墨绿色；果肉色彩缤纷，绿色、白色、赤红色，或橙黄色；肉鲜脆或绵软，味香而甘甜。

哈密瓜和白兰瓜，属于甜瓜的变种。在高温、干燥的大西北，是充足的阳光，让它们扬名立万、蜚声中外。印象深刻的是白兰瓜。白兰瓜是兰州蜜瓜，原名“华莱士”，是舶来品。其瓜肉翠绿、瓤厚汁丰，有“香如桂花、甜似蜂蜜”的美誉。

菜瓜，学名叫越瓜，颇有历史风尘。《诗经》里“中田有庐，疆场有瓜”，说的就是它。它形似黄瓜，浅绿色，表面光滑，个头大。其生食肉绵却不温柔，有生硬的脆感，甜味不足，汁水丰厚，不如黄瓜那般，水灵可人，清脆细嫩。菜瓜，熟食可作汤，也可炒菜，别有一番风味。菜瓜成熟后，形状可观，其长度粗度，堪比成人的胳膊，通体金黄，汁水甜香。

在故乡俗语里，菜瓜被称为艮瓜。这个艮字，指食物不易咬动或嚼烂。至今在故乡，有吃小吃艮焦花生，有生硬爽脆之感。

酥瓜，身形似牛角，瓜皮白绿色，瓜肉黄绿色，瓜瓤橘红色，用手轻轻一捏，即碎，香甜适口。人们习惯称其“牛角酥”。汪曾祺这样描述过，“牛角酥，状似牛角，瓜皮淡绿色，刨去皮，则瓜肉浓绿，籽赤红，味浓而肉脆，北京亦有，谓之‘羊角蜜’；虾蟆（蛤蟆）酥，不甚甜而脆，嚼之有黄瓜香”。

“老酥瓜，嫩菜瓜，噎死狗的甜面瓜。”这民间智慧的结晶，道出了面瓜的面目。

面瓜，不属于小家碧玉型，敦敦实实，看上去，就像缩小版的南瓜。它的外表，黄绿相间，花纹美观，规则有序，均匀地排列着，有一种自然的气场在。摆在桌子上，安定，祥和，有和谐的氛围。

汪曾祺说，它“较大，皮色如虾蟆（蛤蟆），不甚甜，而极‘面’，孩子们称之为‘奶奶哼’，说奶奶一边吃，一边‘哼’”。这虽然有些轻视它的外貌，但抓住了味道的真谛。

轻轻揭开瓜皮，香气浓郁。其不太甜，水分极少，但入口即“化”，面软如沙。没有牙的老年人吃面瓜，甚至不用嚼，只用嘴扁一下，就能吃下去。对性子急的人而言，这是“致命诱惑”。那沙沙的感觉，妙不可言，让人放松警惕，自觉不自觉地，就会加快进食速度，吃着吃着，会突然停下来，伸直脖子，也不说话，甚至会翻白眼。不用问，一准儿是被面瓜噎着了。为此，它有了一大串名字，极其有趣：老头乐、老来面、懒汉瓜、老面菜瓜、老面兜、噎死狗、面糊头、面葫芦。

在民间俗语里，这般性情绵软的面瓜，并不是个善词。面瓜，北方专指那些软弱好欺负的人。

但在王朔小说里，说一个人装憨厚木讷，却是“装得跟面瓜似的”。这句很妙，有“那雪下得正紧”之趣。

任崇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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