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竹居先生与兰州水晶谜社

□邓明

涂竹居，名瑞滋，字竹居，号青节主人，湖北武昌人。湖北师范学堂毕业，为同盟会员。先后在长沙、郑州、北平工作。七七事变后，流亡兰州，投奔八战区司令长官朱绍良，由朱介绍，任兰州公路局主任秘书。解放后，闲居兰州，生活无着，由王静庵、刘子荫等谜弟子供养。1951年取道上海，返回汉口。上世纪六十年代逝世于上海其女处。

竹居能文，工诗词，善书画，尤工灯谜。著有《北派谜语之规律、体例》《志书山房谜稿》《北派聊目谜集》等。

关于竹居灯谜的师承关系，有人称涂竹居：“原在铁路系统任职，后去北京，入射虎社，与张郁庭、金子乾、顾竹侯等谜家相友善。射虎社散后，与张郁庭组“水晶谜社”于铁路俱乐部中，任副社长。”但涂竹居却云：“谜坛前辈北平张郁庭先生评语云：‘《春灯谜》浅以浮，《萃春灯谜》浇以俗，《谜语选萃》沉以塞，《拙园灯谜草》流以漫。’同好者，莫不许为知言。张先生曾寝馈于南北两派，垂数十年，胥有似夫三折肱者。……出其亲为校刊（勘）之《聊斋谜集》见示，且嘱曰：‘请潜心审视，则北（派）谜之优点可得，奥秘可知矣。’

余谨受教，旬日而毕窥全豹，……遂拟开始仿制，仍以聊目为对象，……苦思冥索，寝食都忘，费时三载，始将全部聊目，……共成六百余条。缘以初稿，就正于张先生，比承奖借多方，且为之惊喜不置，恒语人曰：‘不徒吾道不孤，抑恐后来者居上亦。’其诱掖后进，如此热忱，至为可感。”

此为涂竹居自述，其真实性毋庸置疑，他称张郁庭为“谜坛前辈”，并说“张先生曾寝馈于南北两派，垂数十年”，可知到1937年前张郁庭已寝馈南北派灯谜数十年了，被誉为谜坛前辈，涂竹居自认晚辈，并执门生礼，曾多次求教于张郁庭。涂竹居与张郁庭等名家不是“相友善”的朋友关系，而是师生关系。此其一。

其二，涂竹居不是射虎社的成员，更未与张郁庭组织水晶谜社。

张起南“1916年，与韩少衡、张瑜、樊樊山、高阆仙、刘春林等发起组织‘北平射虎社’，被社友奉为主盟”，1916年，涂竹居不在北京，怎能“入射虎社”？况且张起南1924年即病故，涂竹居何能在张过世十多年后与张起南“相友善”？

40年代初元宵节，涂竹居首先在鼓楼南（今陇西路）北口张星桥刻字铺悬灯挂谜，其灯谜风格与兰州灯谜大异，多为自撰七言律句，很难猜。这与均用成语作谜面的兰州传统灯谜截然不同。其后涂竹居在南大城门主课几年元宵节谜会，兰州谜人皆云集猜射他的灯谜。1945年涂竹居在《拓报》刊发《拟组织谜社启》，次年6月19日又在《西北日报》刊发《谜社征友启》，方才引起注意，兹录于下：“盖闻臧孙将命，谬书以遗鲁公（见《列女传》）；文子退朝，廋词遂传秦客（见《国语》）。索鞠而目井，申展能援（见《左传》）。佩玉蕊而登山，庚呼而诺（见《左传》）。有龙无尾，感喟庄姬（见《列女传》）。大鸟不鸣，诙谏闇主（见《楚世家》）。此皆事关家国，抑或身系安危，意绪潜抽，机争一发，词锋妙试，鼎重片言。盖当时不徒以隐语为工，在今日遂成谜家之祖。至若祖龙白璧，西使寄声（见《史记》），巴马黄尘，北军飞渡（见《野乘》）。卯金刀识汉家之讥；丑水木纪梁代之祥。白水真人奋起于四七之际（见《通鉴》）；八厶子系潜号以十二为期（见《通鉴》）。斯又诚著前知，运符预兆。或以错综指事；或以声意藏机。洞解牛觚；灵逾龟卜。何待图穷毖纬，始识衰相；从知理会风诗，动关正燮。

是故乾坤一谜薮也，世界一谜场也。大则兴治济身，小之振危释惫。诵潘陆离合之什，代有传人。自明清递嬗以来，尤多作者。盟鸥结社，绣虎成书。睹白战于昏迷回互之间；张赤帜于诗赋文词以外。何其盛也，非偶然矣。然而白雪阳春，和者弥寡；青萍结缘，识之愈稀。记汉志十八篇，失传可惜（见《谜史》）；去曹娥碑三十里，索解斯难（见《世说新语》）。

此不佞拟征求同好组织谜社

之所由昉也。不佞籍隶楚郡，久羁燕都。一囊琴书；半生栗碌。悲年华之老大，腹负空嗟；悔壮志之消沉，心省有疚。闻见拘囿，固陋难疏。仰人文炳蔚之区，恒推西北，而主宾尽美之会，岂必东南？”第一段概述中国谜史，第二段论述灯谜的功用，第三段阐明组织谜社的意向。兰州谜人看到启事后，纷纷响应，遂成立为水晶谜社。

关于水晶谜社《中华谜语大辞典》称：“1946年在兰州成立的谜社。”“结社于兰州铁道俱乐部内。涂竹居任副社长，社员有王静庵等四十余人”。“1951年春，涂竹居归汉皋，谜社无人主持而解体。”而《中国灯谜辞典》则称：“成立于1947年冬，发起人为涂竹居，社员有王静庵等。”

启事刊登于1946年6月，谜社成立于1946年下半年是合理的。40年代无兰州铁道俱乐部这一机构。涂竹居亦未任副社长。

关于谜社成员有“四十余人”的说法不能成立，从当时报刊上刊登的射中灯谜者就那么十来人。跟涂竹居通讯的谜人中，崔半僧不是水晶谜社成员。1951年10月28日，涂竹居从汉口致王静庵的信中说：“弟等筹设之谜社，近日已成立否？社址于何处？能把半僧、海舟等拉入，进行上获更顺利些？阵容也许更雄厚些？何如？”

涂竹居建议王静庵等“将半僧、海舟等拉入”水晶谜社。半僧即是崔半僧，他曾是报社编辑。海舟即李海舟，兰州民间艺人。可知崔半僧不是水晶谜社成员。因为崔、李二人闻名于兰州文坛，有一定的影响力，将此二人“拉入”水晶谜社，开展灯谜活动“更顺利些”，使谜社的阵容更雄厚些。

关于水晶谜社的结束，《中华谜语大辞典》称：“1951年春，涂竹居归汉皋，谜社无人主持而解体。”此说不确。

据考涂竹居被兰州公路局辞退后，不能再住上沟公路局宿舍，吃饭亦成问题，遂由王静庵安排在鼓楼南王宅间壁李姓碗铺居住，并供饭食凡数年。涂竹居认为这样“久客非计，亟应回家，尽我劳力从事生产”，但缺乏资斧，遂致信谜弟子，请求援手：“静庵、廷献、子荫、啸天四兄：

自赋闲居，屡蒙救济，隆情高谊，身受心藏。兹以久客非计，亟应回家，尽我劳力从事生产，决定于阳历本月月底，首途返鄂，惟苦两手空空，资斧无着，忝附同好，应邀见怜，拟祈诸兄鼎力，予以慨助，并代为募凑若干，多多固善，少亦无妨。倘承睛点潜室，龙如破壁而飞，幸能首邱故乡，鸟定衔环以报。夙叨雅爱。谅不我却。专此奉悉，敬请大安！涂竹居四、一八。”

王静庵、郭廷献、刘子荫、马啸天等谜弟子各自出资，凑足路费，涂竹居于1951年农历四月底离去上海，再返汉口。

从形式上看，涂竹居于1951年初夏离兰，水晶谜社“解体”了，但是实际上它一直延续到1966年。谜社即是谜人相互制谜，相互猜射，互相研讨谜艺术的社团。本此定义，只要开展上述活动，有无名义，无关重要，这种现象可以称之为“名亡实存”。反之有其名义，不开展谜事活动，这个谜社已告消亡，可以称之为“名存实亡”。

1951年至1966年之间，水晶谜社成员一直开展谜事活动。这可以从两方面来论述：兰州社友与汉口涂竹居的谜事活动，兰州社友之间的谜事活动。

先说兰州社友与汉口涂竹居的谜事活动：自1951年涂竹居离开兰州后，他与兰州社友书信往还，涂竹居制谜，令兰州社友猜射，并点评兰州社友的谜作，作一些开展谜事活动的建议。

1951年农历八月初十日，涂竹居从上海致王静庵的信函中说：“兹将西北东南沿途中所制之谜约廿馀则，另纸抄出。祈便中遍示吾友九如、厚庵、子荫、廷献、小因兄弟、啸天。现在是无法‘讨口气’了，望大家多费点脑筋猜。我的作风是各位知道的，如果觉得底面都毫无遗憾，那就一定是对了。请快猜吧！各位的，或共同的（最好是各个人来信），直接答题，就更饶兴趣了。我的谜题以后是源源而来的呀！”并另纸附谜稿：

于其城中次第乞已（《孟子》一）殇（牙牌数一）

未定稿（《书经》一）

闺声远播（《六才》一）

富贵何殊路地仙（聊目一）扫叶堂中安有女（聊目一）此事宜于夜半时（聊目一）甫经接吻便言归（聊目一）野王拜命永修县（聊目一）”其中的九如就是是赵锡。解放后为小学教师。小因兄弟，指赵浚及其堂弟赵霖。涂竹居寄出二十多条灯谜，请谜友猜射，要求最好各自将谜底寄来。

1951年农历十月二十八日涂竹居从汉口复王静庵信函中说：“静庵仁弟：

来示敬悉，欣慰之至。我连日复廷献、啸天、九如、筱因、子荫诸君之函，想已见到了吧？

拙谜你射中了三条，但全部之谜，已在复子荫信中发表矣。尚希大家批评示我，以启茅塞，至所盼祷！

尊作各谜，大部都很好的，确有进境。不过小有须斟酌处，已就原纸参以己意，逐条评阅，惟当否？连我自己亦无把握，所谓见仁见智，各有不同。如果以盲目式专信任于我，在诸君子当然是谦德可风，在我确感受之有愧，恐怕要使诸君子大失所望呢。关于这一层，提起了，我是常感不安的。

连日以生活困窘，尕铺铺子，以不能登记，事于未能开张，恐怕是开不成了。令我心绪如焚，所以一切都无精打采的。现在勉强凑合了五十条，另以廿二则寄笑因。这里再以廿八则寄付老弟您，希望转同仁一猜，并博一粲。仍请猜及，各个径函告我。

弟等筹设之谜社，近日已成立否？社址于何处？能把半僧、海舟等拉入，进行上获更顺利些？阵容也许更雄厚些？何如？

关于我的近况种种已片断的分见于复各位友函中，因为我是当时想起了什么，就写什么，因为各位是不断要见面的，互相转述，必能使关心远人者全部知道了……

廷献作谜确有进境，叫他快快的买一部《辞源》，须知想作好谜，《辞源》是必须要的。”

从中可知，王静庵、郭廷献、马啸天、赵锡、赵浚、刘子荫等谜友将各自的谜作函告涂竹居，涂竹居一一复函，“逐条评阅”。涂竹居将所制灯谜50条寄去，请谜友猜射。并建议郭廷献买部《辞源》，作为制谜、猜谜的重要参考资料。同时告诉大家，他想开个小铺子谋生，却因不能登记，无法开张，生活陷入困境。此后涂竹居一直赋闲，生活困顿，兰州谜弟子多少不拘，不时汇款，予以周济，毕竟杯水车薪，未能根本提高涂竹居的生活水平。这样的书信往来一直持续到20世纪50年代末。1960年困难时期，马啸天借助自由市场的兴起，烙卖锅盔，有所盈余，携钱、食品和谜作及所编谜集赴汉口，探望涂竹居，不意他已移居上海，依其女养老，而与兰州谜友失联。

再说兰州社友之间的谜事活动：1951年后，水晶谜社谜友未曾再用水晶谜社的名义，但依然开展谜事活动。活动是制谜，在元宵节借商号之铺面，悬灯挂谜，供人猜射，多在中央广场石华治印社，自费置办奖品。夏秋之际的星期天，多在柏道路任家花园茶社等处，相互出谜相互猜射，交流制谜之道。1957年，兰州市工人文化宫灯谜研究创作小组成立，其主要成员为水晶谜社的社员王静庵、刘子荫、马啸天、赵浚、赵霖等。期间，马啸天将社员谜作编为八卷四册《水晶社友谜选》，邮寄汉口，请涂竹居作批注后，寄回兰州。这部谜集曾于1963年国庆节，在兰州市工人文化宫灯谜展览中展出过。1979年，兰州市工人文化宫灯谜研究创作小组恢复，赵浚任组长。1980年,兰州市五泉公园灯谜组成立,组长马啸天,成员刘子荫、黄汉卿等，每年春节配合迎春灯会举办谜会。

综上所述，涂竹居组建水晶谜社，传授谜艺，尤其是将北派灯谜出入兰州，开阔了兰州谜人的视野，辛勤培育谜弟子及再传弟子，促进了兰州灯谜艺术的发展，在兰州民间文艺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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