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御题匾文札记

匾额，是我们生活中时不时会遇到的一种文化符号。匾额初兴于先秦，至明清尤为盛行，经千百年历史长河淘洗终成中华传统文化中一个独到而又自成体系的分支。它也往往与楹联配合组成建筑物显现品位与环境的一道古典人文景致。

匾额上的匾文那要非常考究，简捷明达而又诗性深远，字数一般在二至五颗字，多见四字，依据实际需要而定，题书有颂扬、吉祥、表彰、义理、命名、自勉、担当、警策、醒示、标志等类的文字，多为木、石制，悬挂或镶嵌在厅堂上，或大或小，或横或竖，彰显于天下以突出某种哲思意趣。现在，多见于名胜古迹建筑、商贾店铺名堂及民居老宅门庭之上，被今天的文化人视作“门楣上家园，梁柱间文脉”。一如成都武侯祠大门“汉昭烈庙”匾牌，又如山西灵石王家大院东堡门外石刻匾额“寅宾”（“寅”即敬，出自《书·尧典》：“寅宾出日。”）。

虽然匾额在现代城乡钢筋水泥丛林建筑中基本消失，商铺门面即便打出名号“匾额”也是机器制作电脑打印成形，虽然来得省事，但“匾额”特有的文化气氛与诗性意理荡然无存。我们不可否认，匾文精良、制作精美的匾额一旦出自诗书名家工匠高手，一旦高悬“亮相”于世，那风景物象就会更美，建筑气韵就会更长，时日一久则该匾额不成文化传奇也自成当地宝贵文物；若是哪位皇上在什么背景下题写相应的匾文，其历史价值、文化价值和艺术价值就会更高。

几年前笔者探寻兰州现存的几处名匾时，深深被教育界人士保护在兰州二中的十余块御题匾额所吸引。当那位热心的老师推开操场北端“大成殿”古建筑高高的门扇时，抬头一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悬挂在梁顶上的巨大匾额熠熠生辉浩气荡然，构成我从来未曾见过的一道匾额聚萃的庄严景象，似挟惊心动魂的海涛又和着古典词韵牌苑墨香瞬间袭来，令人心池翻动不已！

兰州市第二中学的前身即过去的兰州私立“志果”中学，“志果”二字取意于甘肃著名学者、教育家刘尔炘。旧时“志果”中学正设在甘肃境内最大的这座纪念孔子的地方兰州府文庙，简称作“孔庙”。兰州府文庙当时占地达30亩，系甘肃兰州尊孔崇儒的巨大圣坛，大成殿、尊经阁、崇圣祠、敬一亭、明伦堂及戟门、棂星门等，建筑规模宏大，殿堂谨严庄穆，据说始建于元代，距今已有672年历史，而今仅剩兰州府文庙的“大成殿”一座古建筑物。这“大成殿”殿名匾额上刻有清雍正皇帝“御书”大成殿的三个楷体贴金大字。殿内至今集中保存着由历代皇帝题书的十余块巨匾，皆是甘肃最为驰名的珍贵匾额文物。这位二中热心的教师告诉我。这许多“御题”的匾牌风风雨雨至今存留在这里很不容易。这座“大成殿”古建筑和十余块“御书”牌匾就是二中和其他学校传统的实物教材，真希望这实物与个中的文化蕴藏永远保护流传下去，成为兰州永存的著名文化景观。

是的。面对如此匾额，今天先不妨研习一番。殿外雍正帝题书的“大成殿”匾额和殿内康熙帝题书的“万世师表”、光绪帝题书的“斯文在兹”巨牌，字体雄厚，色泽绚丽，气韵如虹，实在是精美绝伦，而匾文是尊崇孔子的，文字比较常见，故也容易理解。但“生民未有”（雍正帝书）、“与天地参”（乾隆帝书）、“圣协时中”（道光帝书）、“圣集大成”（嘉庆帝书）、“德齐帱载”（咸丰帝书）、“圣神天纵”（同治帝书）、“中和位育”（溥仪帝书）等匾文，仰首瞻礼，反复诵读，意思确实比较难懂。听老师指点，先例举四则匾文做些解读。

生民未有：《史记·秦楚之际月表》载“自生民以来，未始有受苦若斯之亟也”；《诗序》解“生民”为尊祖，“生民未有”意为尊祖千古以来从未有若孔子之至高无上的圣贤；《孟子·公孙丑上》说，“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并赞扬孔子“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雍正帝据此题匾，推崇孔子是最伟大的圣人，自有人类以来，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书法家们可以看到，雍正帝的书法崇尚董其昌，骨力开张，善于取势，是清初帝王中的善书者。此匾款署“雍正乙己三年孟秋敬书”，系1725年题。

圣协时中：语出《尚书·尧典》“协和万邦”。“协”指调和、融洽；《礼记·中庸》：“君子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儒家指立身行事合乎时宜，无过与不及为“时中”。故此匾文意在称颂孔圣人“道协和万邦”，就能做到凡事处置得体，恰如其分，事业才能得以顺畅发展国泰民安。

德齐帱载：“帱载”二字出自《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如天之无不帱也，如地之无不载也。”“帱”即覆盖，“载”即放置。文字意在颂扬孔子品德修养高尚如天地之宏大博远。此匾文为揩书，圆匀而平正，看上去非常庄穆有力，与文义颇为吻合。

圣神天纵：《尚书·洪范》有“聪作谋，睿为圣”一语，称品德学识高尚的人为圣人。自汉武帝独尊儒术后，圣人则专指孔子。“天纵”语出《论语·子罕》：“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朱熹集注为：“纵犹肆也，言不为限量也。”匾文意在颂扬孔子是上天赋予人间的品德学识高超的神灵。

且不论上述皇帝“治国”历史功绩如何，亦不言作为封建帝王的人生命运又是怎样，单就这匾文内容的选择与题写就足见他们“国学”的功力是多么优秀，书法又是多么讲究。我们可以看到，匾文彰显出圣贤学养及古文化的博大精深，可谓“字字源典，词词据史”，其所呈现的文化要义也应该使今天的人们得到各种各样启迪与熏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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