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月,狼像无家可归的野狗一般于大白天竟在村庄上瞎逛乱窜,人们不留意便会与狼撞个满怀,这个时候,往往是狼主动地给人避让出一条去路,它们敛尾低首沉着冷静地钻入庄稼地里,或是躲于粗壮的冬果树背后,等人们远去后再出来继续它们的活动。它们在村庄里出没的神态显得安详而又若无其事。很显然,这里是人类的家园,也是它们的家园。没有特殊缘由,狼一般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尤其是成年人,狼只对人们豢养的家畜感兴趣,在逮不到猪羊鸡鸭等家畜饿得发慌时,狼也会袭击稚傻且缺乏基本防卫能力的儿童,那年月,狼偷叼走家人看管不紧的孩童的事经常发生。
狼咬那时三岁,父母去田地劳作不在家,奶奶看护着他。奶奶年龄高迈,眼也昏花了。奶奶坐在上房门的门槛上,埋头摆弄一个针线蒲篮。狼咬就在奶奶脚下的门台上玩耍。
天似乎要降雨,一群蚂蚁正忙着挪窝,它们成群结队地举着自己的卵和食物匆忙地向高阜处转移。狼咬的注意力完全被蚂蚁搬家的热闹繁忙景象所吸引,他看得津津有味。看到兴致浓处,狼咬每每还会伸出自己稚嫩的手指头横插于蚂蚁搬家的队伍里,阻挠人家正进行的工作。蚂蚁搬家的行程受阻,经过短暂的慌乱,它们重又组织起来,互相协作翻越过狼咬的手指头,继续朝既定的目标路线行进。狼咬觉得这事特别好玩有趣。
奶奶不时深情地望一眼狼咬。
奶奶问狼咬,我的憨狗娃,你在做啥?
狼咬答,奶奶…耍…蚂蚁……
狼咬那时说话还不流利,表达意思也不够完整。
危险就是在这个时候降临的。
一只老母狼盯上了祖孙俩。这只老母狼没尾巴,经常下山进庄祸害乡民,乡民们都认识它。
老母狼悄然步入院门,然后,缩紧身子爬伏于门台下,缓缓地向前匍行,向着玩耍的狼咬接近着。奶奶瞥眼看了一下这只狼,但由于她老眼昏花没看仔细,加上缩身伏地的狼,其躯体比平常小了许多,奶奶竟将其误看成了一只大肥猫,这一疏忽,致使她的孙子狼咬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劫。奶奶这时嘴里还兀自嘀咕了一句,这是哪里的野猫呢!
老母狼接近狼咬后,突然跃起身扑向了狼咬,直立起来的躯体竟有一人多高,奶奶这时才猛悟那猫并非猫,原来是只大恶狼!奶奶一下子惊得从门槛上仰身跌倒于上房屋里,老母狼则一嘴嵌住狼咬的腮部向后北山跑去。
醒过神来的奶奶满庄上疯了般狂呼乱喊,向乡邻们发出急切的求救讯号,渐渐围拢来的壮实男人们便操起铁锨、棍棒等家把随着地上的从狼咬腮部洒落的血迹跑步追去。
狼咬后来曾不厌其烦地给人们讲述过当年这出被狼叼去的故事,仿佛那是他一生的荣耀,或者他一生所遭遇的值得称道的壮烈事件只此一件而已。狼咬说,老母狼狠嵌住他腮部时,他并未觉着疼,他的嘴和老母狼的嘴紧相吻合于一起,他只是觉得从狼嘴里喷吐出的气息十分腥臭难闻,这给他的印象极深。老母狼嵌着他的面部奔跑时其四肢常与他拖在地上的双腿相绊绞,这严重地影响了狼的奔跑速度,老母狼因此不得不跑跑歇歇,老母狼为此深感不便,而狼咬也觉着自己的双腿与狼的四肢相绊绞是件很碍事的事情,于是他便伸出双手紧紧搂抱住了狼的脖颈,其双腿也主动地做出连贯性地避免与狼腿绊绞于一起的动作,狼嵌住他奔跑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许多。老母狼将他拖至山弯处的一块僻背地方,遂松口将他放在地上,然后,老母狼边四肢猛烈地刨着黄土,边围着他转了一圈,这是狼要吃人饱餐的前奏动作。愚昧的乡民们将狼的这一行为谓之曰谢土神,即狼吃人前要感谢一下土地神灵,这是毫无道理的,狼的这种行为,其实是在向捕获的对象横发淫威,是要向猎物发起最后的更凶猛攻击的信号。
恰在这时,营救他的乡亲们赶来了,他们一齐挥起手中所执的家把砸向恶狼,这只没尾巴老母狼竟瞪着一双凶眼、龇出老钝的獠牙、倒竖着颈毛与人们搏斗起来,已经到手的猎物它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几个回合下来,老母狼已伤痕累累,整个头部已被血彻底染红了,成了名副其实的红头狼,老母狼遂哀鸣着向大山深处逃遁而去。
狼咬获救了,但狼咬的嘴巴却从此留下伤疤,嘴巴不正,有些歪斜。此后,大家都叫他狼咬,这个名字伴随着他叫了一辈子,他的本家姓名倒叫人给忘了。
狼咬是七天前和秋先生一道出门的,他们秉承主人剌英的使命,上兰州城欲将其儿子尕祥用重金从马家队伍上给赎转回来。
那天一大早,剌英正在堡墙下向阳的一隅洗脚,她忽然叫住了欲出工的狼咬和秋先生。
剌英说,你们二人今儿天不用出工下地了,你们出趟远门吧,给我办件更重要的事情去。
秋先生和狼咬说,东家,有啥事你就吩咐吧,我们尽力去办。
剌英却不忙着说事,她说完这话又埋头专心地洗脚。
二人遂支走其他伙计下地干活,他们则蹲在不远处专注地看剌英洗脚。
剌英往常洗脚都是在下午天气晴暖时,今天却在一大早做这件事情。立秋后的大西北的早晨是很冷的,二人都觉着剌英的这举动颇为反常。她近来心神恍惚,做事总是颠三倒四的,他们为此深怀忧虑。
剌英慢腾腾地洗着两只看上去很丑陋的尕脚丫。狼咬和秋先生都是剌英曾要过的男人,他们在她的丰腴柔软的肚腹上像收割麦菽一般癫狂劳作过,因此,她做诸如沐浴洗脚之类很隐私的事情时都是不避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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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兰州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