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下笔的作文

□陈文中

蔓延的疫情终于被无畏的中国人击退了。

汶水高中文科班的倩男俏女们，终于挣脱了居家隔离的牢笼，投入到久违的热气腾腾的校园生活。随着一阵清脆悦耳的上课铃声，我兴冲冲地走进文科班的教室。

这天我的心情特别激动。因为我要向同学们传达一个上级文件，在全区青少年学生中举办“众志成城，抗击疫情”的作文大赛。文件要求全面开花，层层筛选。我自忖汶水高中文科班的学生写作文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居家控疫这三个多月，发生了多少激动人心的故事，他们写文章轻车熟路，选拔几篇好文章，还不易如反掌？学生大概想法也如我同，传达完文件后，群情振奋，跃跃欲试，大有获奖非己莫属之势。我趁机给他们拟定了题目:《战疫中的爸爸妈妈》，明确地规定了时间：下周一上午两节课时间写成文，下午全班进行演讲选拔。

周一上午，当我迈进教室的时候，同学们都已经铺好了稿纸，埋头动笔写了。那有节奏的刷刷响声，像蚕吃桑叶一般，动听极了。十分钟过去了，我站在讲台上，用眼睛扫了一下全班，才发现第四排一位叫赵红梅的女学生，仍然用手托着下巴在沉思。又十分钟过去了，她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专注的眼睛一下下轻轻眨着，密密的睫毛扇儿似地闪着，黑黑亮亮的眼睛里似乎流露出幽怨的光……

下午，我组织学生演讲。同学们争先恐后地朗读自己的作文，气氛异常活跃——有的爸爸妈妈，是白衣天使，当疫情肆虐之时，他们不怕牺牲，勇敢地逆行驰援武汉，用生命拯救生命；有的爸爸妈妈，是碧血丹心的军人，党的一声出征令，便奋不顾身地奔赴前线，体现了死而后已的献身精神；有的爸爸妈妈，是小区或村居的志愿者，勇敢担当，夜以继日地守护着黎民百姓，鞠躬尽瘁；也有的爸爸妈妈，是共产党员，是领导干部，他们夙夜在公，忘我地指挥着这场没有硝烟的人民战争……那一桩桩一件件生动的实例，那饱含真挚感情的一段段文字，无不深深地打动了每个学生的心。有位同学感慨道: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正是无数无名英雄的坚持与牺牲，中国才如此安宁，我们才如此淡定！

最后只剩下第四排的赵红梅同学了。她先是一愣，继而站起来，红着脸，低下了头，压低了嗓音，怯怯地说:“对不起，老师，我没法写。”

“是吗？”我温和地说:“怎么会没法写呢？你没有爸爸妈妈？”

她还是低着头，嗫嚅地说:“老师，我有爸爸妈妈，但他们和同学们的爸爸妈妈不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你爸爸妈妈即使不是了不起的抗疫英雄，普通人响应政府的号召，居家隔离也是为战疫作贡献啊！”我极力压抑住心头的莫名其妙，仍旧和气地引导她。

也许是我的耐心鼓励感动了她，她抬起了头，但目光仍旧是忧郁的，仿佛心头压着千斤石块，“真的，老师，我的爸爸妈妈转向了反面。我真的无法写出来，说说行吗？”

“行！”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再次对红梅同学投以亲切期待的目光。她沉思片刻，便一字一句地讲了起来。

赵红梅同学原本有一个令人羡慕的温馨家庭。爸爸赵法才，是一名机关干部，妈妈供职国有商店，爷爷奶奶都是退休教师。那时，家里没多少钱，却是和和美美。她是全家的宝贝疙瘩，掌上明珠。可是，当她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爸爸改名赵发财“下海”了，后来成了大公司的老板；妈妈也承包了一个门市部，当了经理。不到三年工夫，爸爸成了大款，妈妈也成了富婆，全家搬进了一栋三层别墅，室内装饰得像宾馆一样富丽堂皇。很快，爸爸妈妈反目了，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闹，不久爸爸妈妈就分手了，都另组了新家。小红梅成了一棵孤草，与爷爷奶奶相伴度日……后来，爸爸因一桩诈骗案，被判了三年刑。按说刑满释放后，爸爸应该老实守法，重新做人。但令她不解的是，今年春节，他又犯罪了。红梅是从爷爷订的报纸上得到这个消息的。这则短讯的内容是说汶水籍犯罪嫌疑人赵某财，不思悔改，故伎重演，在万众一心抗击疫情的紧急关头，在网上发布虚假消息，称有大批医用口罩，骗得三十万现金……

“老师，同学们，我多么怀念过去那个使我无忧无虑的家啊，我梦中都想那个温馨的家……”红梅哽咽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使她一下子失去了平静，继而抽泣，失声痛哭了。全班同学都被她不幸的遭遇惊呆了，我心中也像打碎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作者系原莱芜市文联副主席、作协副主席，山东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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