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琳
戊戌狗年。大年初三。
我在家族群里让二舅发红包,二舅属狗,今年是本命年。谁知道这一请求,求了一天一夜还没见到红包的影子。准是“憨二狗子”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属狗的人就是这样,你越让他干什么,他就越跟你对着干!
此刻的我,在千里之外的花城广州,垂手无语。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童年的一些往事,那些关于官庙河、官庙村以及官庙人的记忆渐渐地在眼前清晰了起来。
三十年前的三官庙,三十年前的“憨二狗子”舅舅,还有三十年前身体健朗的姥姥……
三十年前的三官庙村与现在的格局大不同。姥姥家门前有一片大池塘,姥爷养了很多鱼。那时候,我奶奶家那帮叔叔大爷们酷爱钓鱼,经常由我父亲带着我二叔去姥爷家池塘钓鱼的事儿。我也坐在自行车前座上,迎着朝霞从孤山子出发,在姥姥家疯玩一天,再踏着月朗星稀的黑夜睡眼惺忪地回到家。
我印象里,那几年总是在吃鱼,而且是刺很多很乱的鱼,一点儿也不美味!最爱看的就是姥爷穿上橡胶制的防水服,在池塘里捞鱼了。池塘的最深处大约没到姥爷的胸前位置,他挥动着超大的渔网,从池塘底部深深地捞起,快接近水面的时候,就看到大大小小的鱼儿在网子中央跳动了。我激动地在岸边欢呼拍手,真想快点长大长高,能穿着那套防水服下去捞鱼啊!
关于姥爷的记忆不多,另外一个就是他会做最好吃的糖溜溜,每年过年去姥姥家,必定是让他露一手给我们这些孩子们炸上一锅的。原料就是长条的米花和白糖。把白糖放在烧热的油里融化,变成糖稀状态,然后把米花放进去,米花周身滚上糖稀,捞出来晾干,一个一个变得又脆又甜。现在想来,这个手艺最关键的地方就是掌握火候,多一分则把糖稀熬得太稠,少一分则太稀。姥爷就是掌握火候最好的人了!2015年春天,就在我参加博士论文答辩的时候,姥爷作古。此生再也没有人为我做出最好吃的糖溜溜了。
三官庙是我的第二故乡。有那么几年时间,我在孤山子做留守儿童,跟着爷爷奶奶生活。那时候,一到周末,我就想去三官庙找姥姥。我还没有过一个人从孤山子到三官庙的经历。自行车是会骑了,可是路线是模糊的,只记得中途要路过接驾埠和郭王石,到了郭王石有个岔路口,不知道该怎么走?因为记忆里,有人带我从这条路走过,也有人带我从那条路走过,还不到十岁的我一脸懵圈。
有一次,我和奶奶大吵一架,自己离家出走去三官庙。一个人步行走到王庄集的地方,碰上骑车回家的几个同学,顺路又送我一程到了接驾埠,下车后,我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多久三婶骑车追过来,看我都到了这里,她很惊讶,以为我是一路跑过来的。然后,我坐在她的自行车后座上到了三官庙。
那个时节好像已经是八月十五左右了吧,因为姥姥从屋里给我拿出一把海棠果子,这是她家院子里的海棠树结的果实。姥姥说:“快把它吃掉!你三姥娘家的爱军哥哥来了好几次了,我藏起来没给他,这是给你留的。”我赶紧胡乱洗一把,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海棠果子酸酸甜甜,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涩味儿。没错,多年后回想起来,姥姥家就是这个味道。这个味道就像是姥姥的人生一样,甜中带苦,苦中作乐。
这个已经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孩提时代为了躲日本鬼子颠沛流离,年轻时忍饥挨饿,养育七个孩子,老年后,病中度日还时不时受儿孙的气。
姥姥家原本是在村里的池塘边,算是村里人气较旺的一处。后来搬到中学后边的一处宅院里,再后来,就到了现在的一间小黑屋里了。可怜劳碌一生,为儿子盖屋娶媳妇,自己老来只得一间破败小屋暂且容身。
这个中学的旁边,以前有一条河,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我就叫她官庙河吧。小时候这条河还很宽,雨季时河水充沛,好像也有过赤足过河,下河摸泥鳅的事情,不过已经记忆模糊了。跟随记忆一起模糊的,还有二舅的一个篮球。那个篮球里灌满了沙子,很沉,我根本搬不动,也从来没见他打过球,只记得说篮球是从中学里拿回来的。还有一支笛子,二舅能吹出一两句曲子来,那首曲子叫《十五的月亮》。
还记得一个月亮很大很圆的夜晚,月光照亮了村边池塘的那条路,路边站着三三两两的人,我跟着二舅出来,站在路边看月亮。他牵着我的手,我大概也就到他的大腿围位置吧。那天晚上,有人在说话聊天,有人拌嘴逗乐,只有我一言不发。后来有个人说:“琳琳你不说话,光在那偷偷笑。”二舅低下头问我:“你在笑什么?”
我那时在笑什么?我不知道。是不是笑命运的转盘就像那天晚上的一轮明月,阴晴圆缺,浮浮沉沉,在世间翻腾起浪?
官庙河早已经消失了。
连同这条河一起消失的,是我记忆里的童年,是童年里身体健朗,忙个不停的姥姥姥爷,是喝得醉醺醺对我吹胡子瞪眼把我吓哭才满意的傻大舅,是意气风发人生版图亟待开拓的小鲜肉二舅。
三十年过去了。这些人都不见了。
姥姥已是垂暮之年,满头白发中竟不见一丝灰黑色,岁月在她曾经白皙姣好的脸上刻下一道道深深的纹路,每一道纹路都是她受过的苦。
我的“憨二狗子”舅舅,瘦弱的身躯背负着三个子女弯腰前行,身边站着他白白胖胖的革命伴侣。他的人生版图并没有规划好。如果时光倒流三十年,他一定不会再逃课打篮球,不会再去官庙河边瞎蹓跶。可惜,时间只会继续前行,永不倒退。
史料上说,官庙河的发源地在玉皇山脉的“御驾沟”,也不知她的上游情况如何了。我只依稀记得,那些年的河水是静静流过,从未激起浪花,顶多不过泛起阵阵涟漪罢了。
我们这些曾经见过她的人,也不过是她流过三官庙时的一道涟漪而已,随她消失在岁月的深处……
【作者简介】魏琳,莱芜人,语言学博士,现供职于广州大学。本文于戊戌年正月初四,记于花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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