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女娲:中国的人根老祖 由棺盖画说起 ■单永生

蒙昧时期的人们大都会在想象中塑造一个创世神,中华民族的人根老祖便是无父同母的兄妹——伏羲与女娲。兄妹俩的母亲是无生老母。这个传说大概产生于母系氏族社会早期。那时的人们只知其母不知其父,便想象出一位万能的母亲——她就是被赋予了神性的无生老母。她生养了伏羲、女娲,由他们替她完成创造人类的艰巨任务。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说无生老母是人根老祖,而要说是伏羲、女娲呢?大概那时的人们懂得男女性婚媾才可能孕育下一代。

有书记载:“无生母,产阴阳,先天有孕……生一阴,生一阳,婴儿姹女,起奶名,叫伏羲、女娲。”(《龙华宝经,右佛乾坤品》)伏羲、女娲没有父亲,是“先天有孕”的母亲所生。那么无生老母又是怎样“先天有孕”的呢?传说她在雷泽之地偶然踩在一个巨人的足迹之上,因而生下兄妹二人。

伏羲与女娲对华夏民族是如此重要,他们的形象怎样呢?酒泉市博物馆的一幅魏晋时期的棺盖画,画的就是人们想象中的伏羲、女娲。图中伏羲戴冠、女娲结发,面目端庄秀丽,身穿汉魏时的宽袍大袖,但腰部以下却是蛇身(或龙躯),龙躯两侧各有一对爪子,是半人半兽的形象。《山海经·海内东经》云:“雷泽中有雷神,龙身人头,鼓其腹在吴西。”无生老母在雷泽之地踩到的巨人足印,当为雷神的足印。雷神是人首龙身,他的儿女当然也是人首龙身了。那么雷神与龙身(或蛇身)有什么联系呢?

童年时期的人类对风雨雷电等自然现象充满神秘与敬畏感,认为这都是上天神灵的超凡举动,是一种超自然的神力,支配着自然界和人的命运。而自然界的其他动物,在古人看来,比自己更有力、更不可测,它们的举动和声响预示着威胁和变异,从而由敬畏产生了动物崇拜。历史上有许多民族是以蛇(以后演变为龙)为图腾崇拜的。蛇行动迅捷,形象可怕,而天空闪电恰似金蛇狂舞,自然而然会想到雷神首先有蛇的形象。但它是神,必须有人的灵魂,不自觉的艺术创作的结果便是,人首蛇身(龙身)或龙首人身的雷神形象。无生老母生下雷神的子女伏羲、女娲,自应有雷神的特征——蛇(龙)身。

伏羲是了不起的。他发明了八卦,以乾(阳)坤(阴)的组合变化而包罗万象,说明了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最初根源。他教人们织网打渔、钻木取火,真正是功泽万代,是“百王之先”。女娲,《说文》讲她是化育万物之神。在女娲身上,还流传着两种神奇、出格的故事:一是说她以黄土为原料,捏出许多男女,让他们婚配,并且制定了家室制度、婚娶之礼。另一是说她炼五色石补天。传说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争斗,结果败北的共工氏撞断了不周山这根擎天柱,天烂了一个大窟窿。女娲为免其子孙后代受灾历难,下决心“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

酒泉市博物馆所藏的棺盖画上,伏羲与女娲深情对视,两尾相缠。画中伏羲持矩、女娲举规——既由他们诞生了人类,也当由他们“规矩”这个世界。

伏羲当胸绘有太阳,日中有金乌(或叫朱鸟)；女娲当胸绘有太阴(月亮),月中绘有蟾蜍(有的画桂树或兔)。人像周围缠绕着缕缕彩云,还有闪烁星辰。直观画面,自当有一个完整的神话故事在里面。

唐代李冗写的《独异志》中说,当洪荒的宇宙,混沌初开之时,只有女娲兄妹俩在昆仑山上生活。他俩想做夫妻,又自觉羞耻,于是伏羲祝祷说,上天如若让兄妹俩做夫妻,那么烽烟就合成一股；如若不许烽烟就分开。结果是一股烽烟成就了兄妹姻缘。但女娲还是用毛草编成一把扇子遮遮掩掩、羞羞怯怯,很不自在。实际上这是早期母系氏族社会族内杂婚的特征:一个族群内的男女是可以婚配的,纵然他们有着血缘关系。

这个故事显然产生于杂婚时代,然而有悖人伦的婚姻,让故事中男女主角的后代们尴尬。于是,后来的故事就变成了上天罚他们成为蛇身,匍匐而行,并把伏羲放逐到日中牧朱鸟、把女娲迁徙到月中养蟾蜍。两人只可相互遥望,不得随意相会。他们的子孙后代受到疾病的折磨而体格瘦弱,直到后来神农遍尝百草,配制神药,才拯救了人类。因而伏羲女娲胸上就有了日月和金乌蟾蜍,那缭绕的云气和星辰正是他们所存在的广阔天界。这个故事后来被道家用来宣扬其教义:胸中怀日的伏羲象征男性,主阳；胸中藏月的女娲象征女性,主阴；两者相辅相成,阴阳合一,天地相佑,才构成了和谐的世界。以规规天,以矩矩地,天圆地方,统一格局。

伏羲与女娲婚媾以繁衍人类的故事,在华夏大地千年流传。然而人们知道更多的却是女娲抟土造人、繁衍后代的故事。这与后世伦理观念的形成及士大夫的述作有关。无论在甘肃酒泉或更广的河西地区,还是在中原地区,有关伏羲、女娲的画像,大都发现于地下的墓葬,或绘于棺盖上,或绣于尸衣,或画在墓穴墙壁上。这种画面,无论是形貌、环境、衣着、图案的描绘,都融进了深厚的民族文化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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