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游杨树沟

木子

喜欢秋天，无论它辽阔无论它悲凉，无论它斑斓无论它沧桑，不关乎成熟也不关乎收获。只喜欢清晨的那一点寒凉，喜欢清晨的那一滴冷露，喜欢清晨的那一地碎叶；喜欢那一泓秋波，喜欢那一行飞雁，喜欢那一丛秋菊，喜欢那一夜雨声；喜欢那层林尽染，喜欢那无边落木，喜欢那秋色梧桐，喜欢那西风瘦马……

每一个秋天，我的目光就穿越钢筋水泥的城堡，就随梦到旷野到山川河流处流浪。我愿意是一片云，随意地游走，阅尽人间秋色；我愿意是一只雁，从北国到南疆，览尽秋不同的画卷；我愿意是一阵风，天涯海角，任我涂抹点染秋色；我愿意是一位诗人，骑一匹瘦马，慢慢行走在秋的画卷中。

今年十一国庆节，我来到肃南的杨树沟。路途较远，从张掖出发时为8点，到肃南进山是9点多，因目的地不太熟悉，车子在大山中慢慢谨慎前行。山，没有青松翠柏，也没有奇峰俊秀。但随着山回路转，渐渐看到山谷里一棵一棵的杨树，随我们车子成了一排，又成了一行一片，树上的叶子也随我们的车子从绿到淡黄再到金黄，从茂密到稀疏最后成为一树的黄色枝干。

这是一条狭长的山谷，祁连雪水融化成为淙淙溪流穿过谷底，溪流两岸不知是野生还是人工栽植的白杨树，在秋日里变成了金黄色，成为一道风景，被驴友们发现，名声大噪，据说它的秋日之美不亚于额济纳的胡杨林。几年前我去额济纳膜拜了那一片金色的世界，如光辉灿烂的理想，如波澜壮阔的组诗，似如醉如痴的神话。但我眼前的杨树沟，静默着，树树叶叶，色彩并不耀眼夺目，也并不铺排成一场盛大的金色的华丽影展，虽不能和额济纳的胡杨林媲美，但它正是我喜欢的秋。

树是沿沟而生的，并不密集，松松散散稀稀拉拉的，也并不像国道旁修剪成笔直挺拔伟岸的北方汉子形象，枝、干、叶随心所欲长成自在的样子。而此时枝叶早开始变色，开始飞落，开始了秋天的离别，我们眼前就是疏林疏枝疏叶。有山风吹过，黄叶簌簌飘舞，无边落木之意境涌上心头；稍有风动，黄叶漫舞而落，又是山山黄叶飞的意境；无风之时亦有叶轻漫而下，又是蝶舞天涯的美。这些叶子黄得谦虚，不是贵族一样闪亮耀眼炫目和你隔着偌大的距离，而是太阳温暖的金色，柔和舒服地拥抱你。落叶委地，松松地轻轻地覆盖着草地如一场不期而至的清梦。在树林中小憩，想起欧阳公的《永州八记》中的山水之景，不觉有憾，今日景在欧阳公笔下又该是如何？我们只能用高科技的照相机定格这些美，语言文字的魅力将从我们身上褪去吗？这可是多大的罪责、悲哀与不幸啊！

清泉石上流，或潺潺或哗哗或凝噎或冷涩，从高山穿越松林，流经山谷成为黑河的一部分血液。这一线清流激越处跌宕成歌，欢快处飞流成诗，忧伤处回旋如低诉。它生命的源头在高高的雪山之巅，在我们遥望的诸峰之上，他生命的归宿并不是大海，据说要魂归大漠，在大漠深处一个叫居延的海。但是，它辗转在张掖、酒泉、漠北、内蒙，它是母亲河汩汩的血液，是它养育河西走廊这一片绿洲。在松林深处，青苔鲜润，清溪潺湲，阳光斑驳，砂石历历。静坐溪流中一巨石上，耳畔除了松风流水似乎有“归浣女”的欢笑。不愿意走，此处等待一个禅境吧，今夜可有人等待明月？

仰望，浅黄的山坡上盛开洁白的花朵，又似朵朵白云飘落，那是羊群静默。而山头上栖息了一片云，我不知道有没有独坐的人与它相看两不厌。松间云雾缭绕，我也不知道是否有一个隐者在那里自得其乐。再向上，是一座宏伟的白玉宫殿，嵯峨群峰之上。他们说是祁连雪峰冰川，我说是王子与公主的宫殿。蓝天成为青翠墨黑松林的陪衬，成为浅黄柔和山坡的陪衬，成为雪峰白云的陪衬，成为那一树一树黄叶的陪衬。

躺在山脚下如毯的黄草里，一曲《鸿雁》歌声婉转惆怅地响起：“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草原上，琴声忧伤，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听着听着心海泪花汤汤，诗句随之而至：“在那一滩的衰草上，我放逐了所有的，秋与它的故事与想象，那一种颜色是我心里的，小悲伤，是我不能抹去的，秋的千古影子，我的粗糙的手掌和我那一颗不粗糙的心一起贴近它，听一听由远而近由古而今的，大地秋的诗行。”远处是潺湲水声，山风穿过松林的声音，是簌簌黄叶飘落的声音。而近处是一群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热闹在这个天地间实在不合时宜，但是看风景的人却不知道。

拍了许多照片，感觉张张都是精品。不是自己技术有多好，而是那些存在就是独一无二的绝美。我只是复制了杨树沟的秋天，只是把那些如画的美景一幅幅存留在电脑里，更想存留在记忆里。翻看一张张照片底色都是黄色，明黄、暗黄、金黄、淡黄、苍黄……山、水、树、叶、草、白云、雪峰的画卷，但每一帧照片都渗透着两个字——寂寥。放大了缩小了让那些景在心中再回放，依然是两个字，但这两个字就是我的秋天，就是我不能触摸的秋的那一件霓裳，美丽华丽都是别人的，本身的寂寞千年不变。

（张掖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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