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疏勒河

□杨文远

你啊,蓝色的疏勒河,

最终盼来了最好的年月;

看,那是农人的足迹,

听,这是牧人的山歌。

你啊,蓝色的疏勒河,

今天也欢欣地唱着歌;

托起你那乳白的花朵,

呈现给东来的开拓者!这首诗是诗人闻捷于上世纪50年代末在甘肃考察时所写。因为“疏勒”一词最早源于西域的疏勒国，起初，我还以为新疆是疏勒河的源头。实际上，疏勒河发源于祁连山脉西段的疏勒南山，是一条自东向西流淌的内陆河，它是甘肃、新疆交界处数百公里戈壁滩上唯一的河流。在2000多年的历史岁月中，随着疏勒河一次次改道和断流，它曾使得繁华的都市消匿，使得连片的绿洲成为荒漠，文明的纽带因此而骤然断裂，留下一个个历史谜团，让无数研究者倾尽毕生心血寻找答案。

诗人笔下蓝色疏勒河的意境好美，它给我带来了无尽想象。是的，疏勒河沿岸水草丰美，周围树木葱茏，鱼儿在浅水中游动，水鸟在河床中嬉戏，野鸭不时飞来觅食，黄羊偶尔可能也来凑热闹。从大漠中流过的疏勒河一路奔腾，水色湛蓝清澈，蓝得纯粹，清得透明，疏勒河多时候很安静，波涛不大，浪花应该会有的，偶尔也会水流喘急，伴随着叮当的声响汹涌向前。想象毕竟是想象，据说在古时候，疏勒河一带确是水域辽阔，与西域的罗布泊连成一片，随着罗布泊的干涸和沙漠化，下游才渐渐被沙漠淤塞、隔断，加之安西双塔堡水库下游因灌溉、蒸发、下渗而使得水量骤减，故疏勒河过去在玉门关一带即悄然断流。

作家孙志成在敦煌西湖保护中心工作，他说：“疏勒河现在只能流到瓜州西湖段就被截流干净了，能流进敦煌境内的是个别降水量较大、泄洪量较多的年份，但最多能流进敦煌西湖的哈拉淖尔。现在在玉门关北侧一带还会有断断续续的渗水，不过都已盐化。”孙志成说：“从玉门关北至马迷兔段只有暴雨时才会有少量积水，大部分时间是干枯的沙河滩，所以又叫‘北枯沟’。这段有渗水的河段枯水期也是不断延长，每年约有半年时间才有渗水。疏勒河南山在青海境内的流进了哈拉湖，党河南山在青海境内的经哈儿腾流进苏干湖。”

我去玉门关时适逢秋季，在玉门关附近所看到的干涸的河床即是曾经风光无限的疏勒河。在那干枯的河床中，偶尔会看见芦苇、红柳和一些不知名的小灌木，也会有星星点点的死水，泛着白色，说明皆已盐化。剩下就是干沙和白花花的盐碱，连河床中的石头上面也挂着厚厚的白霜，河床之外，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偶会有坍塌的烽燧遗址扑入眼帘，迅即被甩在车后，消失在地平线上。当看到一溜高低起伏的焦灰色的土筑长墙时，我们停住了车。这段边墙基本上是沿着疏勒河走向而行。

走近边墙后方知，土筑长墙不是很高，墙根下已堆积了很厚的流沙，边墙最高也就一人高，大多已被流沙掩埋。毫无疑问，这是汉长城。它的夯筑方法非常特别，一层泥土，然后是一层芦苇或者红柳条，接着又是一层泥土，层间大约四五十公分，土长城的角落处呈灰黑色，上面爬着斑驳的盐霜，显得非常坚硬。这令我想到了疏勒河，或许当时就是挖取疏勒河的淤泥修筑长城。

我们知道，公元前121年，汉武帝派霍去病在河西走廊击溃匈奴，随后建立了酒泉、武威、张掖、敦煌四郡，设置了玉门关、阳关，这也标志着丝绸之路正式贯通，世界上最长、最繁华的一条商贸通道和文化大道就此形成，这条美丽的丝带，把中国、印度、古希腊、罗马和阿拉伯帝国连结起来，把亚欧各国的农耕技术、科技发明、商品贸易和文化艺术联结起来。大规模的移民屯垦开始了，昔日的蛮荒之地成为孕育敦煌文化和丝绸之路文明的摇篮。很显然，这条东西走向的疏勒河也是东西交通的载体，丝绸之路上的商队、使团当然要傍着河水走。曾经的阳关道、玉门关道、吐谷浑道全部沿疏勒河两岸穿行。试想，如果没有疏勒河及众多支流，丝绸之路也许就是一条死路。

疏勒河流域的城墙，历经2000多年风沙剥蚀，墙体上的土层已经凹陷进去了，但芦苇和红柳还依附在土层里招摇，任凭狂风肆虐。

很显然，汉王朝修筑这一带长城，主要是防止匈奴袭扰，为了保护西域商旅通道。从这一带挖出的汉简中获悉，修筑和守护这段边墙的士兵来自四面八方，在这荒凉、艰苦的地方，一边修筑这样宏大的军事工程体系，一边守护，实属不易，在对前人的毅力和智慧肃然起敬之时，我的脑海中不觉联想到来自湖湘、中原、江南等地的士卒。还有亲人们的白发、悲戚和眼泪，也联想到了新婚爱妻婚房中的孤灯、期盼和遥望！今天，当我在秋风中盘桓于疏勒河这条古老的河床边，逝去的历史似乎又回到眼前，我仿佛看到了千年前那些走在丝绸之路上的不屈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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