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过青海湖 ■范培渊

杜燦 书

有人说，是因为有了青色的海，才有了青海；有了绿色的湖，才有了青海湖。不知是某些人的望文生义，还是有些人的以讹传讹，久未去过青海的我，一直不能尽信。

17年的夏天，因为偶然的因素，我首次踏足青海。那是从敦煌返回兰州的路上，因为几个年轻人的提议，我们绕路青海。穿过阿克塞，翻越当金山，就已进入青海。先前听说青海省的高速公路是最具人性化的，果不其然，汽车一进入青海地界，便直接驶向高速公路。在空旷辽阔的天际间，一条新修不久的高速公路盘旋蜿蜒，一会延伸进蓝天白云之中，一会又隐没在崇山峻岭之间。不知道海拔有多高，总之那是在偌大的高原上，几乎见不到人，车辆也极少，我们的车顺风而驶，有时不用加油也跑得飞快。路边偶尔可以停车却不用担心什么，两条路之间常有相通连的地方，你甚至随时都可以调头、下高速。从当金山到大柴旦，大概有几百公里的无人区，为了赶时间，我们一路疾驰，只是在尕海湿地略作停留。靠近湿地的地方，已渐见放牧的人，还有观光的人，几乎所有的人都下了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水塘中前进，直至积水更深的地方，那里，水波粼粼，一碧万顷。偶尔还会有一些水鸟，似乎不怕人，总是在你的头顶盘旋。地上水草疯长，使人忽然想起“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那水天相接的地方应该有鱼吧，水面清幽幽，天空蓝汪汪，这样的天地岂会孕育寻常的事物？我终究没有见到鱼，但我与高原之海却如此亲近，如果不是有“尕海国家保护湿地”的提示，我早以为这就是慕名中的青海湖了。

一路疾驰，好多神奇的地方不断错过，夜不能驶的时候，停留在一个叫那头他拉的地方。问起客店的老板，回答说距离青海湖已为时不远。第二天，越过橡皮山的时候，看到了一路未曾出现过的人群，非常热闹，赛马的，卖东西的，几乎布满了整个山冈，而空气中已能感受到潮湿的气息。接着一路直下，经过一个叫黑马河乡的地方时，地势一下子变得十分平缓，而传说中的青海湖终于窥见一斑了。

湖水好像突然之间就出现了，汽车在湖边上行驶，仿佛是湖中怡然陶醉的鱼，所有的汽车几乎都处于游玩的状态。我们沿着湖边缓缓行驶了几十里或是上百里，一路见到的湖水都是安静祥和，折射着金色的阳光，而水域的面积从一开始的一眼望穿逐渐变得无垠无边，目力所及极处，终于出现了水天相接，浑然一体的现象。虽然这是大海上惯有的景象，但在这里却有着别样的神奇和美丽。湖面几乎没有波浪，那是一种恬静到极致的风光，水天相接的时候，犹如挚爱的恋人，都是轻轻依偎的状况。虽然这里关联着文成公主的传说，但我感觉更多的是小家碧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高雅，是苏翁“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悠闲，是周公“小乔初嫁，雄姿英发”的潇洒。或许这是仙女待过的地方吧。

沿湖有好多豁开的地方，一辆车交几十块钱就可以零距离地亲近某个地方。这时候，所有的羞涩终于荡然无存。那是正午，湖水微暖，我们已不满足于做一些小小的撩泼，所有人都把裤管挽得极高，连平时吓水的几位女生都齐齐蹚进水里，像儿童一样打起水仗，一个个都兴奋得手舞足蹈，完全忘却了淑女的形象。甚至有两位女士果断花钱，勇敢地跨上高头大马，一直深入到了马都凫水的地方。人骑马，马凫水，这曾经只是一种奇妙的遐想。湖边戏水，很多人都是浅尝辄止，而我的同行者们却突发奇想，不知是谁带的头，三下两下，已是脱光了衣服，然后一个猛子，再出现时已在湖中十多米的地方。有人说，人是情绪的产物。我当时也明显受到了他们的影响，很快也有了一回旱鸭子入水的体验。湖边的水并不深，深入十多米，水位也只到胸前。我已形容不出当时的快感，只记得湖水清柔微暖，犹如爱人的手抚过身体的每一寸地方。湖底可能铺满了细沙，赤脚站在上面，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柔软和舒适。我就那样不顾一切地静立在水中，不知道过去了十多分钟还是二十多分钟，如果不是偶尔喝进一口湖水，我几乎感受不到这里还有人，只觉得这是天上的瑶池，容不得凡人侵犯。那湖水有一股淡淡的咸，仿佛是一锅煮过肉的汤，回味颇是悠长。细细品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酸涩的味道，我猜想，该不会是文成公主进藏前泪眼婆娑的缘由吧。

如果这时候你仔细留意，你会发现，赤裸的天空下有赤裸的湖水，赤裸的湖水中有赤裸的我们。那时的水镶进了天，那时的人嵌进了水，天地间的一切好像是静止不动的，湖面也只是偶尔起一些微澜，使人想起“水光潋滟晴方好”的同时，还生出“欲把此湖比西子”的感叹。大自然是如此地鬼斧神工，在最最高的高原上又幻化出一片海，一片无与伦比、别具特色的海。

离开的时候，至少我是恋恋不舍的，那不仅仅是对湖水的爱恋，即便是湖中的草，湖边的牛，甚至是空中的一丝风，都使我浮想联翩。我的高原之行，我的青海湖随着汽车一路直下，直至离开西宁，我都感觉自己是高原之神的一滴眼泪，从万年冰雪中融化，一直淌下，淌过崇山，淌过峻岭，直至淌进湖里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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