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域(组诗)

古驿站

苍黄之上是一处更为苍黄的景物

行人用目光轻推一扇门，断裂的画面

沿着戈壁风尘走来。云中雁鸣

凄切空彻。两地书，最细微、隐秘的细节

把时光推搡得时近时远，天空时空时满

西风中的古驿站，散发古旧的余香

几乘嶙峋的马，嚼食干草

数名驿卒，正在洗身体的倦怠和旧疾

驿马的蹄铁，敲击西戈壁

月白的驿壁上题满了黑字，从春到秋

相思与寡欢交替，驿站放下鞍羁。江山旷远

内心的霜雪和暖阳，都是易碎的瓷器

通关牒文，尺素书简……风吹过之后

西戈壁裸露的石头，无法吐露出更多的景色

戈壁上草木散漫，一条土道把身躯摊开

一座废墟停在戈壁的怀里

来来往往的人群，回首或兀自远去

半弯月亮，时而温软，时而冰凉

在西域

怀揣的情歌还有水分，西戈壁尚余一弯月牙泉

川流不息的G312国道，阳光抛出的一匹银绸

黑河疏勒河石羊河同抱吉它，把时光弹成一枚枚玉

胡杨是远方的亲戚，住在野骆驼浪迹的源头

未及折枝，胡杨叶子就唰地金黄金黄了

叶子拍响巴掌，每一枚都是热泪的形状

沙峰的脊瘦成纸张，一根红柳条挥毫

万卷书中，一粒文字写出一幅古诗的意境

众鸟齐飞，山川起舞。天，只剩下蓝了

在西域，葡萄熟透成酒，摘葡萄少女的手

漫过我的心跳。阳光细微，

在耳边起伏

我的歌声，经过西域的高温差，格外甘甜

河西古道

总能在古道拣到一块马蹄铁总能看到走廊的云朵暗含忧伤

一千年了，一墩芨芨草仍在那里眺望

驼群眼神里还飘着几朵剑光

奔走的兔子，像极了逃遁的匈奴士卒

飞翔的鹰，一枝未锁定目标的箭矢

走廊的壁画已经剥蚀，但依然是彩色的

奔突已久的祁连山，梦境开始平和

高铁列车是裁缝，给古道做着新装

古道上的茄子辣椒迎风见长

一支骨笛，扫净一千公里的庭院等待王昌龄再写一首七言绝句

敦煌的飞天和菩萨

古道苍茫而孤寂。砂岩上的壁画佛龛中泥塑的菩萨

举手一朵莲花，投足一座烛台她们不是古道上一节节散落的骨头

亦非一张张泥制表情。而是游人秘不可测的圣境

两匹簇新的马，从讲解员的口中出发

街道开始复原，一切绘声绘色舞女摆好了姿势，开始起舞菩萨清好了嗓音，将要讲经

恍惚间，壁画上的人物

佛龛中的塑像，此刻

正站在游人中间，与大家一起

向飞天和菩萨膜拜

望见祁连

山顶的雪沉默，牛哞就传得格外远

地上的草沉默，草原就格外辽阔羊群沉默，云朵的身手便格外敏捷

怀抱大风，勒马凝望看一汪一汪的水，如何倒映神山倒映一张红黑的脸膛

不见单于，不见昭君。望祁连者

兴许就是匈奴的子孙

风的指尖抚摸一些小黄花

也不知叫不叫格桑

□肖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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