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喜雨 冯润青

早起，雨驻，空间哗地拉开帘幕，豁然开朗。有些粘滞的空气里，迎面都是浓郁的水分子，仿佛在做水疗，皮肤、心上，盈润着，掐得出水似的。那些枯槁的草叶，软哒哒的，秋冬里直愣的枝蔓，一口气终究松弛了，让出地盘和时光，一些青翠，已蠢蠢欲动。

路边那棵山茱萸，老树虬枝，老早以为是梅花，花蕾一日日膨胀一些，冻雨也好，冷雨也好，不管不顾地开了。看河对岸的草地，枯黄里，分出点点翠绿，不久，就会被绿占去更大面积，黄的茎叶一再退下。

河水有些混浊，稀薄的牛乳一样，黑石头不知道翻滚了几个身子，又复沉默地随着河水冲刷，抑或搁浅在河岸边，依着水草，偎着伙伴，悄没声息了。河滩有的地方，裸出肌肤样的细白沙子，浅浅地笑着。

鸟儿们炸开了窝似地叫着，抬头预觅那些小小踪迹，是在那棵高大的光秃秃的金钱松枝桠上，还是在墙角灰色的空调外机上？昂着头，找了又找，遍寻不着。不寻也罢，揣着灌满耳朵的鸟鸣，在春天的好时光里，慢慢变老都是愿意的。

天空还是云，终于看到一些蓝的底子了，是青花瓷，反转了花色，此时青色做底白色做画。白色也不纯，有些淡灰、深灰，渲染出层次。平面图上，也可以说白的底，青蓝的画，寥落几笔。但不，立体视觉明明确确告诉你，青蓝的底，几乎全被灰白占了去画，画也画不成模样，胡踏踏地，随意涂抹，都不叫涂抹，就把灰白的颜料倾倒了，随它铺陈。造化真是个懒画家。

城市上空，鳞次栉比的楼房，也好看起来，干干净净地洗了几个澡，红的黄的灰的，错落有致。谁家接客人吧，还是开业大吉，那鞭炮齐鸣，烟雾缭绕升腾，开始像炊烟，一会儿像独臂的维纳斯，再化，是敦煌飞天的仕女，又一会，幻为乘了独角兽的精灵。

站在窗前，看山看天看云。山腰处，此时已经没有了云，不似昨日雨中，也不似晨间雨后，白的丝巾搭配绿的早春装束，山媚水不翠。李清照在《如梦令》里写到：“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此时，绿瘦红也瘦。倒是露台花园的那些植物开始萌动了，月季、绣球、石榴冒出叶笋，茶花露一点红颜，牡丹花球也大了些。

春天是有迹可循的。

手在空中沿着山脊划线，线条起伏、灵动、飘逸。街上依然喧嚣，那些声浪像潮水一浪又一浪地涌进来。我像没听见，试图关注雨后天晴时的明亮。然而，天还是暗了下去，云毫不犹豫地遮拦住那一点点似露未露的蓝空，太阳没有如约而至。

读《二十四节气图》，一圈读下来，突然很感动，二十四张图，却像是一年好景走了一圈。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岁岁年年人不同，出生，长大，壮实，再到衰弱，老迈，死亡。人的一生，也不过四季。最喜欢春天伊始，万物复苏，也爱极夏天万物繁茂，当然，秋实，秋高气爽，也是宜人的，冬适合藏，敛了又敛，悄悄生息，不动声色中大有可为，也颇趣意。一年四季，白天黑夜，晴天雨天，都是美的。

晚上与儿子吃完晚饭，一起走路回家。天，雾蒙蒙的，雨中间歇，处处湿漉漉。我们避开街市，走在滨河路上。滨河路沿着衙前河弯曲的轨迹而建。河道上空，也是白雾蒙蒙。远处的山，时可见、时不见，均飘渺缭绕着雾气。我们一边走，一边说话。平时难得凑在一起，说些长句子，他不是忙着网游，就是刷朋友圈，与同学聊天，或者了解“天下事”，唯独不肯与我们相对而坐。这是难得的时间，轻松惬意。

说的话，也无非是叮嘱他一个人外出时注意安全，掌握更多知识的必要。与他讨论研究生备考，我认为还是学硕好，即使不去读博，也要在选取上留下余地，而他则坚持不同意见。未来人生如何规划，是他的事，我们不能永远保驾护航，不能左右方向、点点指指了。我一路搭着儿子的臂弯，满心觉得幸福。

“昨夜新雷催好雨”，新春喜雨，万事皆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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