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游吐鲁番

□韩朗亭

吐鲁番虽然有个不雅的名号：火洲。但那是炎夏的事，犹如火炉般四十度以上的高温，把许多来这里的人吓跑了。然而到了十月以后，它又潇洒起来了，盛装起来了，歌舞起来了。

这是一个充满苍凉美的地方。我们一出乌鲁木齐，也就精神起来了，车上高速公路，很快进入天山峡谷，远处蜒绵不断的天山上的积雪，在蓝天下闪着洁白的光。公路依山傍水在峡谷中穿行，山水的娇媚不时暂露，好似江南风光。然而，这种感觉不久就消失了，前边很快又出现了灰黄色的大戈壁，公路的左边，十分壮观的风力发电场景随之出现在视野，无数银灰色高大的钢柱，整齐地排列在戈壁滩上，每个钢柱的顶端，都有三个洁白闪亮的风扇叶，差不多每个扇叶都有一二十米长。啊，谁说戈壁荒凉呢？谁说荒凉的戈壁“鸟飞绝”呢？这一连好几里长的成千上百的钢柱，难道不是一株株美丽的三叶树吗！那一根根柱头上的扇叶，在风中或快或慢地舞动着，难道不象千百只的白鸟在款款飞翔吗？就是这些壮美的三叶树，给吐鲁番农村带来了温馨和欢乐！就是这些充满戈壁滩创意的白鸟，给维吾尔族人民的生活增添了生机。

司机告诉我们，这里离风口很近，每年春秋二季，来自达坂城垭口的西北风和来自七角井的东北风，时常影响到这里，风源充足。这些扇叶均从国外进口，价格非常昂贵，一个扇叶就需二十余万元。说着说着，忽然看到前边有条昏沉沉的乳色风沙带，截断了公路，司机有些紧张，他说风口到了，把安全带系好，风大时常把汽车吹翻！我把车窗开一线小缝，只听风声比飞机起飞时的引擎声还大。这样的风口，我们在从柳园到敦煌的戈壁滩上也遇到过，不过没有这里厉害。

车近葡萄沟时，出现了人间烟火，眼前的一派黛绿和低矮的小山坡上，一幢幢方形平顶葡萄晾房，把荒漠和孤寂的氛围全扔到库姆塔格沙漠中去了，见到那些头戴小花帽的维吾尔族老人和姑娘们，在自家的房前屋后忙碌，有时还用目光向我们致意微笑。我忽然想起人们爱唱的那首新疆民歌《吐鲁番的葡萄熟了》。此刻，正是吐鲁番最美妙最欢乐的时节。我们走进依岩傍水的葡萄沟游乐园，见到那具有深厚维吾尔族风格的王洛宾艺术馆，不禁想到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曾在这一带创作出许多人们喜爱的新疆民歌。游客如有兴致，那葡萄架下的露天舞厅便可以一展舞姿。然而，最引人的还是这里驰名中外的无核白葡萄，绿宝石般的哈斯格尔，它们被称为“中国的绿珍珠”。还有那紫红的玫瑰香、丰腴妖艳的马奶子。

得天独厚的葡萄沟，处在吐鲁番高山峡谷中，一二十里长的葡萄园横穿火焰山，这条绿色长带宛如碧绿的河水穿越大漠沙丘，此景真是大奇大美。从天山流下来的雪水，默默地滋润着满坡满沟的葡萄树，其间还有些沙生的树木为葡萄园挡风防沙。在园中漫转，到处是葡萄，不管前后左右，或是头顶的葡萄架上，全是一串串晶莹可爱的绿玛瑙、紫珍珠，真是垂手可得，可以说，这里是绿珍珠、紫珍珠的世界，在一个接一个出售葡萄的小摊，都可以任意品尝。

就在这些专售葡萄的小摊中，我注意到有两个出售维吾尔族刺绣品的摊位，来到一个叫阿衣古丽的维族姑娘摊前。小姑娘一身黑色的套装，有着综色的长发和一双美丽如紫葡萄般的大眼睛，她的汉语讲得很流利，看得出是个很见过世面的姑娘。她拿出她们家刺绣的挂毯让我们挑，啊，洁白的羊群，闪亮的小河流水，深绿色的草地，一个红装黑裙姑娘在溪边牧放，那大方鲜艳的色彩，让人感到是多么和谐和富于诗意。

出了葡萄沟不远便进入荒漠之地，没有村庄，汉有树木，刚才目中储存的一点点绿色，很快又被沙漠化了，那板结了的一望无际的戈壁又重复出现，这种色彩的跳跃，使我满目苍凉，充满失落感。透过车窗，我知道火焰山快到了，又拐了两个弯，远远望去，那草木不生的逶迤群峰，在悠远碧蓝的天空下，呈浅红黄色。听说这些山体均由红沙、红土、红碎石构成。终于来到一座高310米圆丘形红峰下，其状颇似富士山，不过富士山山头终年白雪覆盖，而此峰上上下下却如永远燃烧着的火焰。那炽热的气流在烈日照射下翻滚上升，就像烈焰熊熊，没有草木，没有飞鸟，只有板结的红沙，仿佛经年向下流泻，一种苍凉、悲壮和炽热的情感让人感到岁月的沧桑。司机告知这是火焰山的标志了。在峰下的沙漠上，有一组玄奘西天取经的雕像，平添了火焰山的神奇色彩。雕像的不远处，就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柏孜克里克石窟（俗称千佛洞）。想当年，唐僧师徒历经艰险来到这里，不知到这个石窟中看了没有？如今，当我们进窟观看时，窟中的一些年代久远的造像和珍贵的壁画，已被德国人盗走，像莫高窟被盗的经文和壁画那样，让人感到痛心。窟中还有些依稀可见的壁画，被黄泥巴涂盖过，让人想到六十年代那场政治风暴，也肆虐到这蛮荒之地，以及人们为保护这些珍贵文物所作出的努力。

灾难远去了，历史逝去了，残破壁画留下了。这些色块、线条、形象，成为历史精神的符号和载体。柏孜克里克中的佛和菩萨也成为一个时代的代码，是一种人类精神的储存，可以随时显现，也可以随时湮没。

我望着石窟下一条时生时灭的细细小溪，那溪边不语的白杨，那沟坎上沉默的窟群以及远处浑茫的火焰山，都在感悟天地间风雨对它们的磨难，这是一种富有，一种心灵的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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