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于《孟子》中的桑梓

孔孟桑梓之邦，文化发祥之地。

毫无疑问，专指历史上被称为邾国、邹国、邹县，现名邹城的这座城市。孔子与孟子影响了中国甚至世界，“孔孟桑梓之邦”是对其最直接的诠释。

桑，起源于中国。先秦时期，已经开始种植于黄河中下游一带，人们以桑叶养蚕、桑果酿酒、桑皮制纸，《诗经》中大量关于桑的诗篇可以证明。梓，嫩叶可食，皮为中药梓白皮，木材轻软耐朽，是制作家具、乐器的美材。此外，梓树是一种速生树种，在古代还常被作为薪炭用材。古人的生活与它们有着密切的联系，常在自家房前屋后栽植桑梓。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父母种植的桑梓在孩子们长大成人后，就能成为他们安居立业的一笔财富了。而父母栽植桑梓之处，即为孩子落地成长的家，是远游千里时仍然牵挂的，让自己心生温暖的故乡。《诗·小雅·小弁》有云：“维桑与梓，必恭敬止；靡瞻匪父，靡依匪母”——对于父母的关爱与付出，怎能不心怀感恩呢。

孟子敏锐地发现，作为大益于民生的树种，桑与梓能在自己提出的养民、富民、乐民的“仁政之路”上绿荫匝地，庇护更多百姓。“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畜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锦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这是孟子对梁惠王和齐宣王所宣扬的“仁政”主张：五亩之宅泡在桑叶织就的绿潭中，耳顺之人有暖而轻的丝绵衣可穿；鸡鸣狗吠肥猪哼哼着吃食，年过七十者有香香的肉可享；一家人拥有百亩地并能有时间和人力去生产，家中每个人都有饱饭可吃，老人不用再负重干活，孩子有学校老师教导，一般百姓都饿不着冻不着……如果在2300多年前就能实现，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自四十余岁起，孟子就带领弟子周游列国，游历宋、滕、魏、齐、梁诸国，宣传他的“内圣外王”思想。尽管也受到了各国君主礼遇，其主张却不为当权者所用。作为一个思想超越时代发展的思想家，这种结果是必然的，古来圣贤皆寂寞。可他没有在挫折中沉默，又重新打开了一种实现理想的新方式：著书立说，穿越千年寻找共鸣者。他坚信自己的思想与政治主张可以造福后世更多百姓，他所栽植于《孟子》中的桑梓能百年千年枝繁叶茂，让越来越多的人有好衣穿，有好饭吃。

孟子终于等来了桑梓的春天。自唐朝韩愈著《原道》，把孟子列为先秦儒家中唯一继承孔子“道统”的人物开始，出现了一个孟子的“升格运动”，孟子其人其书的地位逐渐上升；宋神宗熙宁四年（1071年），《孟子》一书首次被列入科举考试科目之中；元丰六年（1083年），孟子首次被官方追封为邹国公，翌年被批准配享孔庙；南宋朱熹又把《孟子》与《论语》《大学》《中庸》合为“四书”，其实际地位更在“五经”之上……北宋景佑四年（1037年），在城区东北四基山西麓的孟子墓旁始建孟庙祭祀孟子，北宋宣和三年（1121年），又迁徙于现址，历经金、元、明、清各朝38次重修，已建为占地66亩、五进院落的建筑群。

在孟庙中有一棵梓树，它长在亚圣殿的东北角，由西北向东南探着身，探到启圣殿的方向，好像是孺慕父母的孩子。据说，树龄在400至500年间。在孟府中有一棵桑树，树龄仅在100年左右，当为补种，长在世恩堂西侧门口，而世恩堂是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居住之处。

到底是谁在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主奉祀事期间，栽了桑梓两树？查阅孟子世系，在1517至1617年的近100年中，有第57代孟元，第58代孟公肇，第59代孟彦璞，第60代孟承光，第61代孟弘略、孟弘誉。有两人可能性更大些。一为57代孟元。孟元为孟希文之子，而孟氏世职始于孟希文，他被明仁宗授予主奉祀事的翰林院五经博士官衔，并允许其后代承袭或代袭，孟府也被称为博士府。孟元栽植桑梓以讲述这里的渊源与家训，顺理成章。其二为61代孟弘誉。孟弘誉为第60代孟承光次子，明天启二年，值徐鸿儒领导的“闻香教”之乱，孟承光及其母孔氏、长子孟弘略皆被杀。孟弘誉于1623年代袭世职，孟弘略长子孟闻玉长大后即让职，朝廷改封其为锦衣卫千户。看其为人行事，也极有可能。

孟府中那株年不足百的桑树应该是补种的，因为前一棵桑树的老去，又有人忙忙地新栽了一棵在那里。这个人当是孟庆棠。孟庆棠系孟子七十二代孙、翰林院五经博士孟宪泗的第三子。按照传统的嫡长子世袭制，三子是没有资格承袭世职的，但是孟宪泗三子中，长子庆恒早亡且并没有留下子嗣，次子庆榕也没有子嗣，于是便在光绪二十年（1894年），由三子庆棠代理“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维持“亚圣府”的正常活动及祀典，光绪三十一年正式承袭。民国三年（1914年），依《崇圣典例》，改封奉祀官，期间孟庆棠组织各方对孟庙、孟府、孟林、孟子故宅等圣迹进行了多番修葺。1935年１月18日，南京国民政府议决：改衍圣公为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以特任官待遇。颜子、曾子、孟子嫡裔原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均改为奉祀官，享简任官待遇，孟庆棠即为亚圣奉祀官。7月8日，在南京国府礼堂举行就职典礼。

不知是不是在那棵老桑殇去之时，不能让梓树形影单只，补上，才有完整的家，完整的故乡。■成岳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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