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方庭年下午时我正在办公室起草一份文件忽然接到

■崔方庭2010年10月18日下午3时，我正在办公室起草一份文件，忽然接到三弟方稳打来的电话，说是母亲摔着了，让我回去一趟。放下电话我赶紧联系同在济宁工作的妹妹和五弟，火急火燎地往巨野老家赶。

我走进家门，见到了陪在母亲身旁的三弟和四弟。母亲在堂屋东间的床上躺着，她见到我几次使劲想坐起都没有立起身来，我赶忙上前扶住母亲说：“娘，你别动，你别动。”

我仔细地端详着母亲，她老人家虽然从我这里走了才一个来月，却已判若两人。我住多层四楼，母亲尚能自己上下楼，见人笑容可掬，平时满面红光，眼前的母亲又黑还瘦，气若游丝，额头上的肿包有半个拳头那么大。

我问母亲是怎么摔着的，母亲告诉我她在大门外和别人说了会儿话，回家走到堂屋门前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好长时间不能动弹。

母亲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我一边安慰母亲一边有些懊悔地说：“我说不让你回来，你偏回来。”母亲说这回在济宁住了好几个月，时间已够长了，添的麻烦够多啦。母亲总是这样，除了她自己单过，在哪个儿女家住她都看作是添麻烦。我想把母亲接到济宁治病，母亲说什么不让，说躺几天就好啦。

我见母亲摔得不轻，又患有心脏病，决定回机关请假回去照顾母亲。母亲叮嘱不让我回去，说家里有几个弟弟照顾就行了。

第二次我再见到母亲时，她已躺在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原来我走后，母亲的病情突然加重，乡镇医院主治大夫检查后，让连夜转到县院救治。

我轻轻地走到母亲床头，俯下身去说：“娘，我请完假专门来照顾您老人家了。”把6千元现金也塞到母亲上衣兜里。

母亲看着我缓缓地说：“这些年都花你的钱，你这回给娘的钱，娘怕是花不着啦。”娘轻咳了一声继续说：“我这一辈子虽吃了很多苦，也值了，您几个一个比一个孝顺，咱庄上岁数大的谁也比不上我。”

母亲一辈子没上过学，连她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却把我们姊妹七个都送进了学校。记得小时候常听奶奶说母亲是铁打的，一年到头从不失闲，也不知累。白天下地劳作，夜晚织布纺棉，即使在大雪纷飞的冬天，母亲脚下蹬着个火烘子织布，一织就是半夜，天不明就要起来做饭，好让我们吃饱后去上学。虽然我家姊妹多，由于父母的日夜辛劳，在村里吃穿也不比谁家差多少。2009年我曾写过一篇数千字介绍母亲的散文——《母亲的阳光》，发表在济宁日报上。

下午三时，大夫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说老太太的病很危险，这次不一定过得去……对大夫的话，我不愿意信。我觉得上了岁数，谁还不磕磕碰碰，午饭母亲还喝了一碗稀饭，吃了一个包子里。等我回到母亲身边，母亲让妹妹把她扶了起来，她老人家紧紧抓住我的手，用双眼看了看妹妹和弟弟，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母亲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久久地注视着我，从母亲那慈祥而忧郁的目光里，我感到那是一生疼爱、恋恋不舍、心中牵挂……

停了好一阵子，母亲两眼盯着我断断续续地说：“方庭，你年纪越来越大了，千万照顾好你自己……”母亲说着身体缓缓地向后仰了下去。千万照顾好你自己，这竟是我一生千辛万苦的母亲离开这个世界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我一边呼唤着母亲，一边大步跑向室外大声呼喊大夫。尽管大夫采取了多种抢救措施，还是没能留住母亲的生命。

我和弟弟妹妹边流泪边给母亲穿上寿衣，抬上救护车，回到家里把母亲轻轻放在堂屋当门的灵床上，已是晚上10点多钟。三弟给母亲上好香、点上了长明灯，连夜在当院里搭起灵棚，全家人商议着怎样办理母亲的丧事。天还没亮，各路人马到不同方向前去送信。管事的崔朝申大爷爷说在外面工作的不少戴孝箍，问我咋办？我说我给俺娘披麻戴孝。主动来帮忙的妇女就有十几个，到天明，几十件用白布缝制的孝衣已经做好。全村各个家族一千多人、亲朋好友、乡镇领导、单位同事，络绎不绝地前来为母亲送行，市人大常委会主要领导都以自己的名义分别送了花圈。

当我看到偌大的灵棚内跪满了人，有大人也有孩子，我好多都不认识，心里真的很惭愧。我想，不管他们以后谁到了济宁，我一定好好对待他们。

按照风俗，老人从咽气到出殡一般3天时间。夜里12点前去世算一天，实际上留给我为母亲送行的只有两天时间。出殡头天，天黑前要给母亲钉棺。这是我和母亲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次见面，从此便阴阳两隔，直至永远。这个时刻，也是让我最悲痛的时刻。按风俗钉棺前，我用洁白的棉花蘸着清水轻轻地为生我养我的母亲洗最后一次脸。我一边擦洗一边学着大婶子念叨着：“娘，浇花浇根，留子留孙，留下烧纸的人。”如雨的泪水不停地滴落在母亲的脸上。

为母亲钉棺的聂福奇，长我两岁，同我一块长大。他说：“俺三奶奶可是个好人，我得把她老人家的棺材钉得好好的。”当他用斧头把一颗颗长长的铁钉锲入木棺，那“咚咚”的敲击声把我的心也震碎了。我知道从今以后，我的身旁将不会再有母亲的叮咛；我的身边将不会再有母亲的音容笑貌出现；我的世界已永远逝去一份慈爱的目光、一份殷殷的期盼，我从今天永远逝去母亲的关爱！悲伤的心情，如何用语言表达?千言万语也无法诉尽心中的伤痛，我扶着母亲的棺木失声痛哭。

福奇拉着我的胳膊说：“方庭，别难过了，咱爷们说说话。”他点起一支烟接着说：“俺三奶奶为人真是没说的，一辈子没给谁红过脸，只要用着没有不行的，她这一老，给别人真不一样，你没看啊，一个庄子都难受。”说着，他也掉起了眼泪。

母亲出殡那天，院内外到处是前来吊唁的人。按照程式，从院内——大街——老林，要进行三次祭拜。首位是母亲娘家人，依次姻亲、姑表、姨表、朋亲、父老乡亲。他们一拨拨、一次次地用跪拜磕头的形式为母亲送行。

在祭拜母亲的几个小时里，没有谁安排，没有谁召唤，几十个青壮年，他们十人一组，争先恐后地轮换着抬起母亲沉重的灵柩，我看到他们一个个面红耳赤，汗湿衣衫。他们拼着劲一次也没有让母亲的灵柩触地（传说触地对逝者家人不吉利）。当时的情景，至今仍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下午二时，母亲与父亲合葬入土为安。我和家人用棺木做地基，用黄土为她老人家在天堂建起新的家园。

办完丧事后，招待大家的午饭安排在街内的大路两旁，餐桌是铺在地上的几块红砖，一人一碗辣子鸡、几个馒头。我用这简朴不能再简朴的一顿饭，招待了所有为我母亲送行的人们。每想起这些，我心中都涌起无比的感激之情。

给母亲过完“五七”后，再回到家乡已是母亲周年祭日，从坟上烧完纸，回到母亲生前居住的院中。母亲健在时，在院中央垒了一个大花池，种时令蔬菜和花，浇农家肥，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小院，窗前开红花，夏天的豆角、茄子、西红柿总是果实累累。她还养了一大群鸡，两只公鸡带领十几只下蛋母鸡，整天进进出出，为小院添了些许生气。如今因长期无人居住，院内阴暗潮湿，荒草没膝，门器生锈，窗棂脱落，屋内尘网纵横，家具残毁，整个院落无一处忍睹。令我心中好生凄凉，顿生“母不在、家已无”的感觉。面对摆放在旧书桌上的母亲遗像，我心中难受至极，泪如雨下，连鞠三躬，心中喊道：“娘，我来看您老人家来啦。”禁不住痛哭失声……

母亲去世后，我见到年纪大的妇女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母亲。我经常在梦中与母亲相见，一直感觉母亲没有走远，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总是不时在我眼前出现，还是那样思念着、牵挂着我，还是那样的放心不下她的儿子……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认真写下你的名字又用力地擦去以为这样就可以永远忘记你也许只有那张写过你名字的纸才知道那笔尖走过留下的凹痕是刻在生命中的

■刘加民大学毕业第二年的正月初三，我去梁山看一个朋友。

火车里人不多，窗外是迷乱的天空和原野。清晨出发，中午到兖州。雪停了，唯一一趟直达梁山的汽车刚刚发走。

我选择了距离梁山比较近汶上县城。推算车程，到达汶上也是天黑。不能直接到达目的地，靠近了也好。走！

风雪又起来了，简直寸步难行。车到汶上，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雪还在下。车站上内外都是空空荡荡的，只有七八个人缩着身子四处打听车子。基本上是去梁山的。忽然有一个中年汉子站出来，招呼大家说，他找到了一个个体户的客运面包车。

小面包车很快就挤满了人。慢悠悠地出了城。

开始售票了。售票的女子点了车上的人数，18人。每人2块钱，总共36元。大家陆续把票钱递过去。售票员把钞票数了数，说：

“怎么少了一个人的？”

怎么会呢。我这么想。好不容易找到了车子，谁会在乎这几块钱。大家都沉默。售票员有点着急了：“18个人，每人2块，可是我手上只有34块。还有谁没给钱？”

这时候，角落里一个人，大声说：“我们都是梁山人，不能这么没出息，丢人。”

大家左顾右盼，都一边说给了，一边附和道，就是啊，都是梁山的，怎么能这样呢。

还是没有人承认自己没给钱。帮大家找到这辆车的中年男子嚷嚷道：“是谁啊，你还算不算梁山人？没钱我给你垫上！”一个中年大嫂说：“妹妹，18个人，是不是把你自己也数进去了？”

女子尖叫一声：“天哪，我把自己当坐车的了。那就没错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开车开车，开车吧。慢点啊。我真是过年过晕了。”

“是还没有醒过年的酒吧你。”这大嫂笑道。

“哈哈哈哈。”

紧张的空气一下子就活跃起来。大家很快就有说有笑的了，聊过年的趣闻，聊当时正在热播的电视剧《渴望》。还有人哼唱起当时引起万人空巷的渴望主题曲来了：

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

心中渴望真诚的生活

谁能告诉我，是对还是错？——问询南来北往的客。“我们都是梁山人，不能这么没出息，丢人。”

这个在二十年前一辆开往梁山的私营小客车拥挤的车厢里，浑厚的男中音，给我留下来深刻的印象，至今念及，就心生暖意。我对梁山的好感，也就从那时候确立了。这是一车被梁山文化熏陶出来的人，侠义、正直、古道热肠；这是一群对自己的梁山文化有自觉，有自信的人；他们走到哪里，就会把这文化的胎记带到哪里。深入骨髓，身不由己。深藏在灵魂深处，表现在言谈举止中。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水土”的真正内涵，应该是“文化”。敢于喊出“我是xx（地方）人”，是需要很大的文化认同和自豪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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