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诚只赋教育诗 仲崇波专著《我的教育理想与实践》序

王方晨

仲崇波先生是一位教育实践家，我认为这个评价是十分准确的。他对教育的热爱和研究，应该起自他在曲阜师范学校的求学时期。这座著名的历史悠久的师范学校，为山东省济宁地区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教育人才。这些教育人才为当地的教育事业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仲崇波先生作为其中的佼佼者，不同之处在于，他长期奋战在教育第一线，既是一位教育的践行人，也是一位深入的思索者，正所谓知行合一也。

几年前，曾亲聆仲崇波先生给邹城二中全校师生讲话，我是被震撼住了。通俗地讲，我惊奇于他有那么多的“道儿道儿”。看他的架势，长篇大论个一整天，也不会因为没话可说而停下来。这让我自愧弗如。本来我也是爱动脑筋的人，有所得就写在纸上，变成文学作品发表出去，但你要我一时说那么多话，我说不出来，就好像一说话就把自己想的忘记了，只剩下一二三那么干巴巴的几条。仲崇波先生要说的可不仅是一二三，他要说的很多。

面对上千的师生，他有万语千言。它们来自他的思考，因为他是一位教育实践家，这些思考又都带有很强的现实意义，也可以说是实用性。从他的著作中我们得知，他对教育、学校治理、学习、教学方法的见解占了绝大部分。这是他实践经验的总结，我是非常能够接受的。我曾把他的论著《春风化雨集》推荐给我的儿子阅读，相信那些学习方法会对儿子的学习起到很好的作用。在现实的、实用性的基础上所完成的理论建构才不会是空中楼阁，所以，他的理论会给人一种扎实、朴实又不乏真知灼见的感受，就像他这个人本身，让人信赖。

从三十多年前，我的人生就与仲崇波先生相遇在阙里街旁的曲阜师范学校。他是我名副其实的老同学。曲师校大多数的同班同学都在以后的岁月中风流云散，我却与他相遇，分手，音信隔绝，然后再相遇，至今还能够走在一起，还能够“天涯若比邻”，若提起“老同学”这个词汇，那可是非同一般的意味。我还清晰记得他当年的模样，每一天都好像匆忙奔走在学习的路上，从教室出来，就是到宿舍，从宿舍出来，就是到教室。教室与宿舍之间的距离，是他步履如飞的身影，好像巴不得这段距离根本就不存在。课余游乐与他无关，“为赋新词强说愁”，亦与他无关，亦未闻他跟哪个女同学谈恋爱。用“心无旁骛”来形容他在曲阜师范学校的学习状态，再不为过的。天道酬勤，功到自然成，由于勤学不辍，1986年从曲阜师范学校毕业那年，他经过层层选拔，在曲阜参加了当年的高考并以优异成绩考取了济宁师专政史系。工作之余又函授了曲师大的政治系本科，上了山师大和曲师大教育管理和心理学专业的研究生辅修班，这为他后来成为一名优秀教师和知名校长奠定了专业和理论基础。

但他不仅是一个埋头用功的好学生。有一天，我们拥挤的学生宿舍住进来一个年轻人，给我的印象是那人每个周末都来崇波先生宿舍，跟着崇波先生吃饭，用崇波先生的洗衣粉洗衣服，整整三年从未间断。这是和仲崇波先生同村的初中同学，要报考曲阜师范大学的美术专业，为省钱而找他来的。仲崇波先生的重情重义、乐于助人，由此可见一斑。曲阜师范学校是初中中专，考上曲师的同学，大多是来自农村的穷学生，也可以说大多是穷孩子出身。穷孩子对穷孩子都很理解。日久见人心，家境同样贫困的崇波先生能无私地帮助一位同学整整三年，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我发现仲崇波先生常常从草根阶层作为自己理论的出发点。他曾提到一个村里人去大城市闯世界，在饭店里讨吃残羹冷饭，吃得肥胖，还回村炫耀。这样的事，年轻人看来肯定匪夷所思，可是我理解，在过去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为老人庆寿或逢红白喜事，宴席罢，有一个非常吸引人的环节就是分食客人吃剩的大杂烩，东家一盆，西家一碗。对此，我记忆尤深。简单地说，就是这个意思，生活在底层的人，一定要靠自己的奋斗才能改变命运。

仲崇波先生也是靠自己的努力奋斗来改变人生的实例。原谅我知之不详，但我肯定他是一个大山里的孩子。偶尔看到岩羊在嶙峋山石间如履平地的视频，那迅疾矫健的走动倒与他的步伐有些神似呢，想其幼年时必是惯于攀岩和奔跑的。

这就说到了仲崇波先生立论的另一个特点，那就是他非常强调教育要动情、动心，要讲究心与心的贴近。不唯对于学生，即便我们常人之间，要别人接受自己的观点，也应该话说到人的心里去。交朋友，我们说“交心”。这是显见的道理，但不见得是人们重视的道理。仲崇波先生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对此做出了更深一步的阐发和发展。这是体现他个人色彩的“教育心灵说”。在这里，动情、动心，贴近学生心灵，已经不仅是教育的策略和手段，还是对一个个学生个体的尊重。渴望尊重是每个人的权利，并不存在年龄大小的分别。而在特殊年龄阶段的孩子，可能对此拥有更为敏感的神经，尊重对他们一生的影响，也会更大，甚至会决定他们将来的命运。

我相信仲崇波先生对此的强调，跟他个人的经历有关。倒回去三十几年，我们一同走进曲阜师范学校，相比其他同学，仲崇波先生表现得低调、刻苦，一定有他出身于贫困乡村的原因，就像我也是农村的孩子，我维护自尊的表现则是另一种方式而已：沉默、落落寡合，甚至孤傲。当我结束师范教育，走上教学岗位时，我才知道自己并没有遇上真正“尊师重教”的时代。“臭老九”“孩子王”“教书匠”“穷秀才”等等蔑视性标签，并没有随着“尊师重教”的口号而从老师身上撕下。现实中，我听到过无数讥讽学校老师穷酸、吝啬、古板、斤斤计较、没见过所谓世面的笑话，而那么多正处大好年华的教师，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很难解决。不应该说完全是这些现实状况促我离开教育领域，但多少有这个因素。毋庸回避，“跳槽”几乎是每个青年教师的愿望。我短时间内“跳槽”成功，仲崇波先生却还留在学校。在那个时代，仲崇波先生经历了什么，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继续抵挡着可怕的世俗偏见，就像塞万提斯的堂·吉可德，默默大战一个漫长时代的恶俗风车，让我看还是挺悲壮的场面。作为老同学的我，把他叫做“先生”，就包含着对老师的尊重。我在这里无意于勾起他对不堪往事的回忆，只是要说明，他的个人经验是他的理论大厦的支柱之一，因此也赢得了我充分的信任。这是多么令人欣慰的事情，我们的渴望终于从黑暗和混沌中开出花来，仲崇波先生柳暗花明，也迎来了自己人生的黄金岁月，在重要的教育岗位上发光发热，大展平生之志。

当然，尊重也不局限于针对学生。仲崇波先生作为邹城二中的校长，也是一位卓越的管理者。我在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发表文学作品，耳边就听到有人提出疑问，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写小说会不会影响教学？确实，当时我们学校是不支持老师读书的，也不知是从何时才有的不成文规定，老师的办公桌上很少能见到教科书之外的任何书籍，不管是古典文学，还是现当代文学。那时候的教育界如此僵化愚昧，好像就要把老师变成一架架单纯的教学机器。

仲崇波先生显然不支持这种错误做法，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热爱读书的人。腹有诗书气自华。在他身上，我感受到了一种教育家的情怀、文学家的素养和诗人的气质，还有他那蓬勃的朝气、昂扬的锐气、非凡的才气和创新的灵气。一个老师应该有足够的知识储备。如今我们大张旗鼓倡导丰富提高领导干部的人文素养，是一个很正确、很开明的做法。教育工作者也并不例外。不把老师看作教学机器，也是对老师的尊重，这也是仲崇波先生教育理念的重要内容。而且仲崇波先生自己早就成了热爱读书的楷模，特别是他对中国古典文学所下的功夫，为我所不及。邹城地处孔孟之乡，他又是孔门弟子、那位特别有个性的子路的后人，对儒学经典有天然的亲近。应该这么说，他对国学很有研究，非常推崇优秀的中国传统文化。这在他的文论中都有充分体现。

长期的学习积累和思考，不断地奉献出成果，当然包括他的教育文论，但还有反映他人生感悟的文学作品，也就是说，他还写有数量足够可观的诗歌作品。可以按这个顺序看，“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对我老同学这么个执着的、钻进教育就不想出来的人，我更愿意颠倒个顺序。他的文学创作实践实际上更是为了丰富他对教育思考的表达，同时也是对教育思考的深化。人文素养的必备，同样不仅是途径和方式，也是目的。任何教育理论中，都离不开人文的因素。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生活中有作为的人，可以不写诗，但不应该一点不懂诗。换句话说，我们必须有一些文学修养。毕竟我们不是生活在以粗鲁、野蛮为美、蔑视文明的时代，教育也从来就不是干巴巴的说教。

仲崇波先生的这部著作，不仅是校长的必读书，也是教师、学生、家长的必读书。隔行不隔理，他治理学习的理念、文化、策略和各类讲话对其他行业的领导干部也极具参考和借鉴价值。

我乐于为仲崇波先生总结性的《我的教育理想和实践》写序，一则敬佩他的教育思想，二则呢，他的本分为人，他随遇而安的生活态度，也就是说，他的道德修养，也是打动我的一个方面。同为贫苦孩子出身，我对物质生活没有奢侈的要求，仲崇波先生的生活也极简朴，他本来是看不出年龄的人，这不是说他显得年轻，他好像永远是那个样子，朴实无华，一副老成可靠的相貌。一想到他，我的眼前就会出现一个三十多年前的学生，一说话就带笑，低调，内敛，质朴，真诚。见到他，果真还是三十多年前的样子，除多了白发，却并不见老。他是定格在漫漫时光之中了。

平淡是真。平淡到极处，那却是了不起的一处景观。“敢当大木柱长天”，是他送给学子的勉励之言，那倒是很有一番豪气的。

我的老同学仲崇波先生，是把他自己所有的豪情和绚丽都掩藏在他的教育思想和实践中了。他把一切凝结为他的思考和实践的成果——他唯一的一篇教育诗。给自己剩下的，只是淡到极处的那副相貌，已经无关乎岁月长短。依我看，那该叫做一个人的精诚吧。

是为序。

2019年2月11日于济南盖子山下

王方晨简介

王方晨，山东金乡人，中国作协会员，山东省作协副主席。

著有长篇小说《老实街》《老大》《公敌》《芬芳录》，作品集《王树的大叫》《祭奠清水》《北京鸡叫》等，共计800余万字。

曾获《小说选刊》年度大奖、第十六届百花文学奖、《中国作家》优秀短篇小说奖等，先后入选全国最新文学作品排行榜、中国小说学会全国短篇小说排行榜。

新闻推荐

鲁南高铁日照西至曲阜东段“试跑” 通车进入倒计时,设计时速350公里

联调联试检测车驶出火车站《大众日报》消息8月1日，鲁南高速铁路日照西至曲阜东段开始联调联试，这标志着该段高铁通车运营进...

曲阜新闻，弘扬社会正气。除了新闻，我们还传播幸福和美好！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光阴流水，不变的是曲阜市这个家。